卫国公府,拙水院
沈碧玉盘坐在矮桌前,慢慢剥着一把瓜子,将雪白的仁儿放到手边的青瓷小碗中。
这枚青瓷小碗的旁边,放着一红一黑两个同样花式的小碗,里面已堆了满满的瓜子仁,却无人享用。
“七娘,不要再剥了。”矮桌对面的妇人劝道。她衣饰华丽,脸上不见一丝皱纹,望着沈碧玉的眼神满是怜爱。
正是卫国公夫人宇文柔,钟寂的母亲。
看沈碧玉不声不响,还在慢慢剥瓜子,剥的还是儿子最爱吃的那种,卫国公夫人心里也不好受。她几乎是看着沈碧玉长大的,深知她对自己儿子的情意,否则也不会在今天专程到拙水院安抚。
“世间多少痴儿女,情深情浅没奈何,都是冤家啊!”卫国公夫人长长叹了口气,抓住沈碧玉的手,柔声道,“七娘,事已至此,你要看开些才行。”
“你和长卿从小一块儿长大,最了解他不过。他心里记挂着你,就无论如何不会辜负,你切莫伤了身子才是。”
沈碧玉微微仰头,露出个苦涩的笑容,低声道:“姨母说的是。只是今天表哥已经迎娶新人,以后自当夫妻和美,我又怎能妨碍他呢?”
沈碧玉生得纤弱,皮肤细白,只有一头乌发蓬蓬如云,散落颊边时衬得脸儿巴掌大。这般望着卫国公夫人,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你这孩子混说什么?长卿离了你,才是真的不能活。”卫国公夫人嗔怪道,“你在府里这么多年,还不清楚里头什么情形吗?都怪老太君,死死把着我儿的婚事不放,定了个武人家的闺女。说起来,都是姨母连累了你,唉。”
卫国公夫人只有钟寂一个儿子,妹妹过世后就把沈碧玉接到国公府,平日素来把她当亲女儿看待,说起话来并无避忌。
反倒是沈碧玉拦住话头:“姨母慎言。现下光景不比从前……”
她说到一半就住了口,将一碗瓜子仁儿推过去,“姨母尝尝。这是表哥最爱吃的,小时候还贪吃坏过牙,被老太君责罚过一回。”
卫国公夫人亲眼见证这些瓜子仁儿是怎么一颗颗剥出来的,想到他们表兄妹青梅竹马的种种情形,哪里吃得下沈碧玉对自己儿子的一片心?只略尝了尝就放下手,说道:“时候不早了,你身子弱,要早些休息。”
沈碧玉起身相送,没走两步,卫国公夫人忽然道:“今天不是冬梅当值?怎的一晚上不见人影?”
沈碧玉眼神闪了闪,低眉敛目道:“今日有些烦闷,就打发她和春芬歇下了。”
“你啊,就是心太善。”卫国公夫人心头酸软,拍拍沈碧玉的手,“早晚你是要帮长卿管理国公府的,要严厉些才好,不能纵得这些丫头们惫懒耍滑去了。”
沈碧玉点头应是,心中却满是鄙夷,暗道姨母说的比唱的好听,不过是把萝卜吊在驴子嘴边罢了。
她幼年丧母后,就到了卫国公府,与表哥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表兄妹小时候两小无猜,长大后吟诗作对,彼此情投意合,早定鸳盟,怎么看都是一对佳偶。
奈何姨母眼皮子浅,觉得她娘家势微,帮不上表哥,竟然背地里给表哥定了门亲事,还趁着表哥离京的日子,将迎娶一并提前定下。
沈碧玉在卫国公府生活多年,又从小存了嫁给钟寂的心,对掌家庶务很上心,平日跟在姨母身边忙前忙后,这两年更是接过卫国公府大半钥匙,凡事亲力亲为,待人谦和,博得上下交口称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