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会>仙侠小说>十恶罗生 > 第1季-第7章
    司马错回到长阳驿馆时,蛮之均早已经醒了。司马错瞥见床帏上还有一口血迹,似乎还来不更换。仔细询问,原来不久前蛮之均忽然睡梦中一声大叫,一口鲜血喷在床帏上,自己悠然醒了过来。也许是用过东西,蛮之均气色比先前要好很多。

    见到司马错进来,似乎想挣扎坐起。司马错扶着他靠在榻上,在后面又垫了个枕头好舒服些。蛮之均歇了口气,“先生几时回来的?”司马错看他气色还好,“昨夜回的。”

    蛮之均点了点头,“看起来,我似乎睡了很久?”一个小仆插了句,“世子,你都睡了五天五夜啦。要不是先生,不知道还会睡多久。”蛮之均似乎不相信,“睡了这么久?”说完低下头想了想,“感觉像做了一场梦,好长一个梦!”

    司马错听他这么说,对他的梦更好奇,于是问,“都梦见了些什么?”蛮之均仔细回想了片刻,“感觉很长,很乱,似乎什么都有,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司马错想了想,也不再强求,“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这样?”蛮之均沉吟了片刻,接着说,“那日听完公孙博士讲学回来,忽然觉得身体特别乏,就伏在书案上迷迷糊糊睡了会。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个身穿黑色道袍,拿着漆黑长木棍的黑衣人人进来,说先生请我到城外一聚。我心里奇怪,怎么好端端的要去城外相聚。一人说先生身染重疾,不便进城,所以才请城外相聚。我一听先生病了,也就顾不得多想随两人出了城。刚到护城河就听到一个黑衣人指着护城河说,快看,你先生怎么在河里。我一听,这还了得。放眼看到河里隐约有个人在挣扎。忽然被人一推,就落水了,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司马错哑然,这黑色道袍,拿着漆黑长木棍的黑衣人,不知道与黑赤的黑衣人是不是同一路人。正巧仆从送了些果蔬进来,里面有李子,青红青红的煞是好看。于是捏出一枚一口咬下去,酸得牙疼,忙一口吐了。蛮之均看他难受,一时乐了,又想起一事,压低嗓音,“先生都安排好了?”

    司马错见问到正事了,一面安排人把守门外,一面亲自四处巡了一圈不见异常,这才小声回话,“嗯,当日与你假意争吵后,我们就暗地里去了孟云臺两人藏匿的柳庄。不过也多亏巫马家的避主见仆的离间计,这才让我们走得不留痕迹。到现在,他们肯定还认为即便是我人回来了,心里的石头还在。”

    蛮之均比了个厉害的手势,“那先生又是怎么知道安国公陪葬器物中有匽侯盂?”司马错眯着眼睛,似乎李子酸味还在,半晌才接着说,“当年安国公墓被盗,几年都没有抓到盗贼。先王无奈,只好采取外松内紧的策略,让各地长官都录了一份被盗器物清单和画册,暗暗查访。我在主人那里见过这份画册,所以凭着记忆让人仿造了一个,不想还真瞒过了安阳县令。”隔了一会,又接着补充,“又不断安排人故意泄露消息给安阳县令、那些胥吏,一步一步又重新引向姬乐坊被刺一案。”

    蛮之均连连点头,“有劳先生了。”司马错看到案几上有一壶羊奶,似乎觉得有些渴,便倒了一爵,不过还是不习惯那个味道,皱起了眉头,“如今天下大势,巫马家把持中枢、姜氏联手平西侯占据西北半壁,我们则广据南疆,三方成掎角之势。不过长川上位,已经让巫马家和姜氏翻脸,势成水火。而我们新近打败黑赤,威服四海,又开禁贸市,钱粮富足,正如日中天。所以这才都想与我们合纵,心怕我们与另一家连横,但又防着我们尾大不掉。不过主人要成大事,就只能让他们鹤蚌相争,我们才能渔翁得利!”

    蛮之均听司马错把三方关系说的如此透彻,内心十分佩服,“先生高见。”司马错忍不住又夹了枚李子,才一小口,还是酸得吐了出来,“所以上次你陈情自责,巫马家立马就顺水推舟,不过走得还是当年安国公墓缉盗外松内紧的策略罢了。巫马家抓住这次机会,一定会掀起巨浪,就算最后证实与姜氏无关,但也泼了一盆污水。就像刚才那口酸李,吃了一口被酸得吐出来,还会再吃么?姜氏也一样,经过这么一闹,今后还有人信么?而且明面上还顺水推舟送了我们一个人情。”蛮之均似乎有些不忍,“为什么一定要你死我活呢?先王在世时大家和和气气,不是很好么?”

    司马错摇头,“你还小,有些事情可能不懂。就好比登峰,峰到这里,似乎想起一些事情,沉默了半晌,才又缓缓说,“先王是不世豪杰,就好比束柴的藤条,把左相右相辅国四侯等等各带荆棘的柴草缚在一起。先王一死,藤条一断,柴草各个锋芒自现,自然四散。所谓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蛮之均听他这么解释,似乎明白了,只是微微叹了口气。司马错见他听了这么久似乎有倦意,“世子好生休息吧。明日朝会,定有好戏。”蛮之均点头。

    第二日仆从早早服侍蛮之均更衣洗漱,进了资政殿,见到巫马柔芷也在殿内,心想,今天这出戏不知道会怎么个唱法。不大一会,华阳夫人和长川先后入殿。见到蛮之均,少不得有几番虚词客套。长川发现巫马柔芷也在,更感意外,“怎么你也来了?”巫马柔芷一脸凄然,“妾身有些家事,求大王做主。”长川点头。

    少不得议论了些国事,忽然魏公豹出列,“廷尉府昨日收到安阳县令禀报,说在安阳邑捕获陈四张五两人,发现两人私藏安国公陪葬的匽侯盂。”魏公豹话音一落,百官立马沸腾起来。当年安国公墓被盗一事,轰动四海,遗憾的是多年来盗贼一直逃无影踪。现在忽然传出捕获盗贼,多年悬案有眉目了,无异于平静水面扔下一块大石。

    巫马柔芷听到这里,于是顺势出列,“妾身昨夜也收到食邑地管事家奴传书,说安阳邑捕获了家父墓被盗的盗贼,特来求大王做主。”说罢,早已经泣不成声。姜戎见她难过,好言宽慰,“当年安国公墓被盗,多年未破;好在天理昭昭,抓住了盗贼,足以宽慰他老人家在天之灵了。”巫马柔芷瞥了一眼姜戎,见她眼圈微红,似乎垂泪,不免有些不忍。长川连连点头,“嗯,魏廷尉务必审得明明白白。”

    魏公豹应允,刚想退下,忽然听到殿外内侍们连声通传,“六百里加急密件。”话音落了后,内侍们呈送上一卷标着“宗正府直呈”字样的竹简,并加盖有安阳县封印。内侍官依律将竹简交付宗正卿张启德。张启德检查封泥完好后,这才拆了封,一目两行快速看完,额头上冷汗直冒,半响不做声。巫马简心里明白,故意装作一脸惊讶,“老大人为何这样惶恐不安?”张启德被巫马简一催,似乎被唤醒一样,稳稳了心神,“还是陈四张五一案。”

    长川莫名其妙,“抓获盗贼,不是喜事一桩?”张启德摇头,“恐怕喜不上来。”姜戎见张启德神情古怪,大为好奇,“难道人犯跑了?死了?”张启德摇头,“这倒没有。”巫马简轻轻咳了一声。典谟听到这声轻咳,会意,出列说,“按律,宗正府主管宗室,既然上报宗正府直呈,莫不是陈四王五一案,牵扯到宗室?”张启德苦笑,算是承认了。

    巫马柔芷匍匐跪倒,“妾身恳请大王、华阳夫人做主。”长川望着姜戎,姜戎低头想了片刻,“放心。无论是谁,都要一查到底,以慰安国公。”长川见姜戎表态了,附和道,“无论牵连到谁,绝不姑息。”

    典谟听了两人表态,又接下说,“大王和夫人都主张一查到底,张大人你就放心大胆的当堂说出来,看牵扯到哪些宗室,让大王、夫人、文武百官做个见证,也好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巫马简表示同意,“典少府言之有理。”巫马简表态后,很快引来一片同意之声。

    太叔乙一直没有吭声,自打进了资政殿,见到巫马柔芷在场,就觉得有些不正常,但是又捉摸不透不正常在哪;典谟言语相激要求公之于众时,百官同意的多反对的少,一向老持稳重的他还是安耐不住了,“既然涉及到宗室,无论于公于私,还是不宜公开的好,好顾全王家颜面。”张启德听到百官多数主张将牵连宗室公之于众,身体抖动得更厉害,额头上露出一层密密汗珠,听太叔乙这么说,忙随声附和,“右相言之有理,这事,还是私下处理比较好。”

    典谟不同意,“大王和夫人都做主了,张宗正还有啥可以担心的?”说到这里,又故意激他一将,“张宗正要是不敢念,我可以代劳。”巫马简也高声说,“左相也可以代劳。”须臾可以代劳声响成一片。

    长川见群情如此,顺水推舟,“也罢。典少府,由你代劳。”典谟听点到自己,意气风发的自张启德手里拿过竹简,润了润嗓子,抑扬顿挫地大声念了起来,“安阳县令密报:昨夜再审陈四张五,两人复供实为孟云臺和墨偙,在姬乐坊中设局行刺世子蛮之均。两犯重刑之下招供,似乎当日之案,牵连到卫北侯世子、郡主、华阳夫人……”念到此处,典谟头哄得一声炸了。昨夜巫马简交代自己代读密报,万万没想到密报内容如此。

    大殿内一片死寂,谁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姜戎听念到孟云臺和墨偙,仿佛被重重一击。长川一脸惊诧,慌乱不知如何处理。

    蛮之均牢记临出门时司马错嘱咐,从容出列说到,“大王、夫人:姬乐坊一事,只因我年少不懂事,贪图风流,又争强好胜,牵连无辜他人,多亏大王体谅,允许既往不咎,但此事还是天下沸沸扬扬。陈四张五,眼见当年盗墓罪行败露,为了逃脱罪责,故意攀附孟云臺和墨偙,意图大王虑及宫闱,不便追责,不了了之,而逃脱惩罚。对于这种宵小,不如在安阳县就地正法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