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平站在黄河南岸的一座小山上,看着山下的大军踏上新建好的浮桥,如同一条线一般,顺着喀罗川河谷绵延北去。
五万大军,如果全都挤到一条路上,绵延开来就是一二十里。哪怕两列并排行军,也要近十里长的队列。这么长的队形,一旦被敌人发现,很容易被打散。而如果要保证随时对敌,行军速度就必然要慢下来。从黄河北岸到卓罗和南城六十余里,正常行军要两三天的时间,徐平要对元昊进行一次雷霆打击,正常的行军速度就失去了突然性。
此次渡河出击,桑怿和刘兼济军自榆中城出发,在兰州城附近的古渡过河,而后沿古道北上。北上几十里后,沿喀罗川西岸群山的垭口绕到卓罗和南的北面。高大全和曹克明军自阿干河谷进入兰州附近,在喀罗川汇入黄河的河口渡河,而后沿喀罗川河谷北上,与桑怿和刘兼济军夹击卓罗和南。军中的骑兵和骡马大车大部配给了桑怿和刘兼济军,让他们快速行动,达成进攻的突然性。徐平自将张亢军随高大全一路之后,作为全军预备队。
这是秦州军的第一次全线出击,虽然组织严密,按排得井井有条,路上还是各种情况频出,不时有掉队的士卒。想让数万人的军队完全按照自己的预想行动是不可能的,徐平也不报这种奢望,真正有用的是能把这些差错包容下来。田况带着一队人马,沿途收留掉队的人员,处理各种差错,让发生的意外不致于影响全军的行动。
石全彬在徐平身边看着大军北去,口中道:“经略,你来秦州一年,能把大军带到这个样子着实不易。看这行军,虽然比不了禁军精锐阵列严明,也是非常不错了。”
徐平道:“此次出军要诀在快,阵列整齐没有用,只要在明天天亮之前到卓罗和南的城下,整好队伍,便就足够。军前已经广布斥候,他们顺不顺利,事关重大。”
往常不管是跟契丹作战,还是跟党项交锋,宋军的斥候队都被对方压得死死的,往往探听不到敌人的消息,自己的一举一动却都落在敌人的眼里。秦州军在这上面下了极大的力气,军中的斥候队都是一半本地蕃兵严选出来的,一半禁军精锐,数量多,训练苦,器甲精良。每人两匹马,五人一队,五队一都,层级严明,真正做到了来去如风。
禁军精锐对付经常突然出现的敌军的办法,是随时可以变成战斗队形,为此不惜牺牲行军速度。元昊屡屡包围宋军,却没有办法一口吞下,便就是这个原因。徐平的秦州军当然也可以那样行军,但大多数情况下,要求的是一到三天的快速强行军,而后在设好的据点里休息,是一种跳跃式的行军。这种行军模式,是为了能够抓住党项军的主力,不让他们想战就战,想跑就跑,把自己的大军拖死。
一到三天的快速强行军,大概是两三百里的距离,这个范围就是秦州军的攻击面。只要敌军进入了这个范围,就进入了秦州军的打击范围,此次进击卓罗和南不足百里,距离正合适。这是党项第一次面对这种战争模式,元昊一头闯进来,刚好让徐平检验一下。
路边的小草已经泛绿,河里的水流清澈,就连山也变得湿润起来。各咱小动物忍过了冬天的严寒,在春风的沐浴下欢快地跑了出来,在山间嬉戏。
一队快马风一般地掠过小山,惊得在山坡上闲适散步的羚羊四散奔逃。
“哪里来的贼人如此放肆!”两个党项兵卒看见马队,大喝一声,翻身上马。
离着一二百步的时候,对面的马队突然散开,分成两翼向党项兵卒包抄。两个党项兵吓了一跳,口中道:“直娘贼,莫是宋军过河了?”说完,拨转马头就要逃跑。
几个呼吸之间,对面的马队就到了二三十步的距离,成一个半圆形围了上来。
看清对面马上人的宋军服饰,两个党项兵吓得魂飞魄散。他们分散出来查探周边的情况,主要是寻找游牧的蕃部,让他们向卓罗和南缴纳牛羊粮食,对宋军渡河可是一点准备都没有。按往常的经验,宋军在黄河南岸,要渡河攻击怎么也要准备个把月的时间,哪里能够说到就到。突然在离卓罗城几十里的地方出现宋军,完全打破了常规。
刚刚拨转马头,两个党项兵就听到身后弓弦响起,还没有反应过来,每人身上就中了两三枝利矢,一头栽下马来。几乎是在党项兵落地的同时,一队宋军便就冲到了近前,有人翻身下马,牵住了两匹在原地打圈的战马。
伸脚踢了踢了地上的党项兵,宋兵拔出腰刀,向两人的心口各捅了一刀,才转头高声道:“队长,这两个番贼已经死透了,尸身我们如何处置?”
几个宋军围上来,队长陈天明下马,把手中的劲弩小心地背到身后,道:“剥下他们的军装,扔到那边的草层里。山里的虎狼饿了一个冬天,要不了几个时辰就吃得不剩。”
几个兵士答应着,纷纷下马,收起弓弩,剥党项兵的衣服。
陈天明快步跑到山头,手搭凉棚四处张望。此时地上的小草刚刚露头,还不到放牧的时候,放眼望去一片荒凉,看不到一个人影。
从山头上下来,陈天明对手下道:“都头已经用望远镜看过,距刚来我们来的山五里之内就只有这两个人。把他们料理了,我们再到那边更高的山上去,等都头过来。”
几个兵士应诺,抬着两个党项兵,扔到了旁边枯黄的荒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