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收来了如同小山一般的铜板,今天船屋的伙食格外丰盛,有烤鱼、腌鱼、熏鱼和美味的土豆泥。
饱餐了一顿土豆泥的乌恩奇,心满意足的向凯瑟琳娜婆婆问道:“婆婆,咱们船屋挺奢侈嘛!居然还吃得起土豆?”
在灾难深重的第十魔域,从天而降的白河淹没了所有的农田,紧接着一场魔阳天劫将陆地上的草木都炙成了焦炭,星蓝古陆颗粒无收。这个冬季,魔都之扉里任何除了鱼和水藻以外的食物都可以卖出天价。
因为兴奋,凯瑟琳娜婆婆脸上的皱纹似乎都变浅了,她双手合十,絮絮叨叨的说:“感谢圣灵,赐我食,求祝福,赐我力!首相大人,听说您是皈依了圣教的异族,感化您弃恶从善,圣灵真是太伟大了!不瞒您说,我们餐桌上的土豆,那就是圣灵赐于我们的奇迹呀!”
乌恩奇笑道:“哦,那是什么样的奇迹呢?”
凯瑟琳娜婆婆说:“您可能会不相信,但这千真万确。在圣都之扉北面的温泉谷,那里有一片土豆田,天劫以后,庄稼都绝收了,但我们部族的女孩子们发现只要在心里向圣灵祈祷,就可以在那片土豆田里挖到土豆。心越诚,挖到的土豆就越多,我们就是靠着温泉谷的土豆才坚持到现在。这一定是慈悲的圣灵在庇佑我们。”
乌恩奇当然不相信原魔界里有什么奇迹。在全知之雾里,乌恩奇看得清清楚楚。原魔界形似蛋壳,但更确切的说,它好像是一只千疮百孔裂纹遍布的碎瓷罐。混沌裂隙在一刻不停的滋生和扩大,天际白河又在不停的在向原魔界里注水。为了掩盖原魔界的真面目,以及整个世界即将走向崩溃的真实,原魔界至始至终都被布设在无边的幻象中。
整个原魔界,处处都是幻象。魔阳只是魔月,白昼只是黑夜,所谓的魔阳天劫不过是十三颗没什么热量的魔月同时升上了夜空。星蓝古陆上的草木和庄稼其实完全没有被焚毁,只是所有的智慧种族都被幻象所误导了,错以为古陆上颗粒无收。换言之,温泉谷的那些土豆本来就埋在地里,只是幻象掩盖了它们而已。
乌恩奇暗自冷笑,但受迫于魔母的威胁,他不方便把残酷的真相说出来。
乌恩奇信口开河道:“婆婆,我知道了,我怎么会不相信奇迹呢。我有办法能让田里的土豆收获得更多一些,您就放心吧,那些土豆绝对能让我们部族再也不用为食物发愁,把它们挖出来卖,说不定还能大赚一笔。”
在这个时候,比扬卡端着一份晚餐,笑容可掬的走过来。依据雾族的族规,雾族的昏君在场的时候,绝不能有第三个人开口。凯瑟琳娜婆婆很识趣的走开了,丽娅就没有那么识趣,但比扬卡和乌恩奇都在的时候,她从不说话。
“我怎么看见漫天都是牛在飘呀,谁把它们吹上去的?”比扬卡嬉笑着说:“神通广力无边的首相大人,你又有什么好玩的馊主意了?”
乌恩奇把凯瑟琳娜婆婆的话转述了一遍,比扬卡听了,丝毫也没有显得惊讶,她把一根鱼骨举到面前,幽怨的说:“我已经吃了三个月的常鱼宴了,要是能把那些土豆挖回来,感动得我都要哭了。”
乌恩奇皱了皱眉,在全知之雾里的所见所闻,他从来没向比扬卡提及过,她也从来没有过问。但在魔阳天劫之日,他要带着一只亵渎怪到雾海里朝圣,这般把性命当成儿戏的举动,比扬卡也只是一笑了之,根本没有表示过反对。或许她看得穿命运,但如此淡定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乌恩奇问道:“昏君陛下,你曾经对我说,你把圣灵打哭了,在那个贼的脑袋上敲了个大包。你是不是曾经去过雾海,见到过那片雾和迷雾中的冰释山?”
“你现在才知道问我,真迟钝!”雾族的昏君笑道:“十年前,圣都之扉里尽人皆知,紫云岚商会的小姐安妮阿布洛特是从迷雾里回来的魔鬼。安妮阿布洛特,就是我呀!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模样,我早就知道了。”
乌恩奇笑道:“难怪你不拦着我。雾海一行,我可真是长了见识!只是那个小贼如今对我纠缠不放,让我有点头疼了。”
比扬卡说:“与她真心相待就好了。圣灵是我们的牧者,是我们所有人的灵智所化。就像她说的那样,我们有多邪恶,她就有多邪恶,我们有多残忍,她就有多残忍。但反过来想,我们有多纯真,她就有多纯真,我们有多善良,她就有多善良。面对她的时候,你就是在面对自己,所以不要用恶意推测她,那样你心底的恶,会让你受到无穷无尽的惩罚。”
乌恩奇道:“可是,那个贼说,她要利用我。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比扬卡笑道:“我猜呢,在你最真实的意愿里,你肯定是把自己的性命当成是一件可利用的工具了。‘信以发志,致命遂之。’不就是你常说的话吗?”
乌恩奇勃然变色,比扬卡的话,无疑刺痛了他。
乌恩奇虽然屡屡以二流货色自居,但实际上,他迫切的想要做出些什么,要证明给自己看,要证明给亲爱过他的人,证明给他的仇敌和对手,证明给这凉薄亦残忍的世界,证明给那弱肉强食又忘仁负义的历史长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