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公主府中早膳备齐,粥菜蔬果之外,又把昨日猎到的新鲜鹿肉腌制烧烤,此时放在金盘中,肉香扑鼻,应长乐拿着一柄小小的金刀,正要亲手片割时,宋飞琼匆匆走来,低声在耳边说道:“宫中来消息了,修史的事,陛下决定交给东宫。”
啪一声,应长乐扔了割肉的金刀,修剪漂亮的眉头皱了起来。
为什么?她分明筹划得十分万全,老臣新人,在朝在野,都有上书保举应玌,为什么到最后还是归了应琏?更何况应琏才刚犯过那么大的差错,难道神武帝就不生气?难道他已经决定,从此这储位就不动了?
门外脚步声动,齐云缙洗浴完,披着湿头发趿着鞋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一看见应长乐绷着一张脸,不由得步子一拐,径直走到她跟前,弯下腰问道:“怎么了?”
未干的水汽夹杂着强烈的男人气息,无缘无故让应长乐心里一定,紧绷的情绪慢慢松弛下来,应长乐重又拿起金刀,慢慢片下一片鹿肉,道:“陛下把修史的事交给了东宫。”
齐云缙浓黑的眉毛向上一抬,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就着她身边坐下,正要伸手去拿她切下的鹿肉,应长乐瞥他一眼,道:“回你那里坐去。”
齐云缙笑一下,到底拽走那片鹿肉叼在嘴里,这才走回自己食案前坐下,道:“儿子都给了人,这般听话,总要给点好处。”
应长乐微哂一下,拿着刀慢慢地又去片肉,许久才道:“照这么说的话,你的任命应该也快下来了。”
才刚褪下去的焦躁又有点微微冒头。既然给了应琏好处,接下来,就该抚慰她了,齐云缙这纸委任书应该快要到手了,她这个皇帝阿耶就是这样,要平衡,要掌控,要把最终决定的权力牢牢攥在手里,他们这些儿女无非是他练手的玩意儿,斗来斗去费尽心机,最后被他一句话全部推倒。
要想自己做主,除非他不在了。
手中金刀一顿,应长乐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惊住了,一时间连呼吸都有些停滞。
齐云缙觉察到她的异样,口中嚼着鹿肉转脸来看她,应长乐看见那暗红的肉块在他唇齿间一翻,没进白森森的牙齿里,瞬间就看不见了,又见齐云缙握着金刀嚓一下又切了一大块塞进嘴里,问她:“怎么?”
应长乐笑了下,心中蓦地生出一股豪气,为什么就不能自己做主呢?
眼下的局势,文臣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武力。皇城警卫由南衙十六卫和北衙六卫负责,十六卫中领头的左右卫中有齐云缙,左右骁卫也有几个能说得上话的将官,北衙六卫头一个的羽林军,大将军便是齐忠道,再加上埋在龙武军、神武军中的人,若是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总能凑出来万把人。
至于神策军,因为是天子私兵,粮饷前途都是上上,是以兵员比十六卫和六卫都要精强,只是神策军如今的主帅赵福来,这是神武帝的心腹,大约是没什么指望,但可以想法子把李肃推上将军的位置,调动千人亦不是问题。
这么看来的话,眼下还不能让齐忠道外放。
齐云缙口中嚼着肉,见应长乐只是瞧着他出神,便倾了身子向她跟前一凑,问道:“怎么不吃?”
应长乐回过神来,笑着切了一片肉,扎在刀尖上递过去,问道:“你阿耶外放的事,着急吗?”
她原是要他接住,哪想齐云缙就着刀尖一口咬下来,嘴里噙着肉,声音就含糊不清起来:“着不着急的,全看公主的意思。”
“哎,”应长乐失笑,“怎么跟野人似的,也不怕扎了嘴!”
刀尖被他咬过,应长乐懒得再用,随手丢在边上,想了想说道:“那就再等等,等定下来再说。”
齐云缙狭长的眸子中幽光一闪,探究地看着她,应长乐微微勾了红唇,向着他一俯身,低声道:“也许,我还真要用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