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虽没什么风,却也冷得渗人。老太太屋里头门窗紧闭,四处不透风,壁橱里头的炭火烧得热热的,但热只是皮面上的热,身子里的冷气怎么着也散不开。
许是因着她就住在隔壁,老太太差人把门窗留了风口,偶尔有一丝凉风过来,不见寒凉,倒觉一股舒爽之气,让人只想往外逃,逃到外面大口大口呼吸。
叶云微心内有些悲凉,老太太什么都知道,但她什么都做不了。她太老了,又是个温吞性子,大抵年轻时就这般,年老了,更是压不住子孙。只是儿孙们做的这些,与她何干?她作何要向自己道歉?
“外祖母,舅父舅母肯收留我,我已感激不尽,便是有什么,我不会怪他们。”
屋里头,只有老太太的轻咳,和叶云微清冷的声音。
“可是老太太,我不是我娘,该忍的地方我会忍,其他的,我也不会一味的忍让。”
等屋里只剩老太太与龚妈妈时,龚妈妈坐在塌上,小心翼翼劝解着:“老夫人莫要伤怀了,您瞧瞧表小姐,大抵是承了姑爷的性子,定会照料好她自己的。”
老太太咳过了,让龚妈妈去将屋里头的门窗都遮严实了,方道:“面上如此罢了,我看她与她娘,却是一般无二啊。”
龚妈妈想一想,又劝:“即便性子一样,但老夫人您看,表小姐身边的嬷嬷丫鬟是宫里头赐下的,宫里头的太后娘娘,是表小姐的亲姑祖母,又怎会看着表小姐受苦?”
听到这里,老太太不见半分开怀,仍旧是潸然泪下:“当初老太爷与秋浩打的什么主意,我心里头都知道,也是不得不孤注一掷,将宝押在来的那两个金贵人身上。也得亏将军是个好人,待秋芮十二万分的真心。可是世间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我的云微,又哪里再去寻个如她父亲一样的男子呢?”
龚妈妈连忙上前搂住她,轻拍她的胸背:“老夫人啊,您都这般年岁了,还想那么长远作甚?表小姐是郡主,自有皇家照拂,您操这样多的心做什么?”
老太太悲从中来,却是哭噎不止:“皇家?秋浩是秋芮的亲哥哥,也只一心想拿妹妹的美貌往上爬,皇上只是云微的表伯父,天子子孙那样多,她一个外戚孤女,能得几分照拂?便是有太后娘娘怜惜她,可那听闻太后娘娘比我还年迈,又能照拂她多久啊?”
龚妈妈细细劝慰,说些好听的话来,慢慢的,也将老太太的眼泪止住了,只剩下轻轻的呼噜声。
一直等她睡着了,龚妈妈才撑着身子起来,因趴跪了许久,这一下只觉头晕目眩,险些跌下去,幸而堪堪扶住床边的柜子,扶了好一会儿,总算是能走了。
她叹了口气,岁月不饶人,她这把老骨头不中用了,只是再不中用,大抵也能照顾着老夫人入土。
她们的年岁太大了,想到入土这个事情,竟不觉得伤痛,只觉得解脱。
叶云微打发嬷嬷丫鬟都出去,自个儿坐在床上捧着心口,很是难受的模样。这具身体,在她过来湛州的这一路上,已经休养的算是不错了,不知怎的,今日见到江家这些人,竟觉得头嗡嗡的响,胸口闷闷的痛。
而梦里原主前世的那些事,又如排山倒海一般涌入脑海里,她能支撑这样久,已经是不容易了。
她捧着心,缓缓的问:“是你还在吗?”
许久,脑海里又一声清淡的“嗯”声,叶云微能肯定下来,原主果然还在这具身体里,一般的时候并不出现,只有出现让她有所触动的时候,原主才会出现。
叶云微又问:“是你让我来的?你有什么想法,直接告诉我便是了。”
脑中一阵剧痛,叶云微捂住脑袋,似陷入一片嘈杂声中,过了不知几许,恢复平静,竟连之前的那种涌动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