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任谁都知道,纪国远嫁而来的长公主不可能是个真的聋子。

    打皇宫里出来的侍女各个还都是千娇百媚的年纪,宫中的规矩严,她们梦里都没见过这样的架势,一个个都又羞又气,脸色不知是被晒的还是被恼意逼的通红,偏生又不敢和那群壮年男子争执,只能低头搬箱子。

    倒是有纪国兵士气不过想上前理论,但还没走上去几步,就全被平日里脾气最火爆的徐副将亲自拽了回来。

    “你打,”徐副将拉着他们的衣服,一双手臂分明已气的青筋鼓起,神色却反倒冷静的不似往日,“你打了,他们就有理由进来。”

    突厥部落所生之人皆能征善战,脾性暴烈,法令和传统自也与汉人迥异。比方说在律令中明文规定如果打伤人没钱赔可以用女儿做抵,比方说若突厥未婚女子受到女干污,下手之人只须赔些钱财,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将女孩儿娶回家。

    这群敢在附近叫嚣的突厥青壮单看衣饰便知不是寻常人家,万一起了争执让他们合理冲进来——他们倒是没胆子动荀诏,那些宫女就说不准了。

    “可……”年轻的小将拳头捏的鼓鼓的,咬牙看着粗木栅栏外笑嘻嘻唱着歌,眉飞色舞对着荀诏品头论足的突厥青年,“可”了可半天,最终将自己憋了个大红脸。

    国弱使臣怯。

    “想打便打,”正在这时,翻了半天书的荀诏忽然道,“只要打得过。”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清清淡淡,语气也像嘴里咬着雪一般寒凉,徐副将和小将齐齐一惊,豁然回头。

    却见他们的长公主还是那般头不抬眼不睁的坐在那,慢悠悠翻过一页书,脸上表情和先前比都没有一丝变化。

    两人面面相觑,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出现了幻听,正迟疑不定时,就见荀诏合上书,抚平书边看久了被压出的细微折痕,抬眼望了过来。

    “不敢吗?”她直视着面前的两个兵卒,没什么谴责意味也没什么鼓励神色,用一个阐述事实的语气平静发问。

    这的神色实在是太淡,淡的让小将有些捏不准她的意思,只能将目光转向徐副将,选择跟自己的顶头上司同进同退。

    “这……”徐副将也没想到荀诏居然会问出这样的话,一时犹豫了片刻,他向来是个粗中有细的人,此刻也是先默不作声的观察过荀诏表情——见实在看不出什么,咬咬牙一拱手,“长公主,那群突厥……打不得!”

    说这话的时候,徐副将已经准备好在荀诏接下来问自己“为什么打不得”时该怎么回答了。

    譬如突厥太强,纪国刚刚战败;比如院子里宫女太多即使您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她们考虑;比方说没必要为一时意气伤了可汗对您的好印象,断了将来成为可敦的路……

    “嗯。”荀诏却只是在听他说完打不得时点了下头,便又重新摊开了书。

    “……。”徐副将一堆话哽在喉咙间,说也不是不说也是,高壮的汉子憋红了脸又不敢瞪荀诏,只能转过身和年轻小将两人大眼瞪小眼互瞧许久,一巴掌响亮的拍到人背上。

    “看个屁!去干活!”

    “哦哦……”小将欲言又止的眨眨眼睛,最终还是不敢忤逆上官,稀里糊涂的跟着徐副将走了。

    直到两人走得很远了,一声很轻很轻的叹息才在两个人身后响起,与其说叹息更像是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