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无命在吃饭,星河坐在一张小矮凳上,将荆无命交给她的脏衣服通通泡进一个大木盆里,撒上一层褐色的皂角粉慢慢揉搓。
沙漠里摸爬滚打十余天,这些衣裳不仅非常脏,而且气味感人,星河用了两柱香的工夫才搓完一件,洗出半盆泥浆。瞧了瞧剩余的一大堆,气血上涌,把洗衣盆一脚踹翻,刚洗完的衣服掼在地上跺了好几脚。
“我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要亲手洗!”
荆无命吃完了饭,正对着镜子研究自己的发型,从前跟上官金虹住在一起,屋子里并没有梳妆台这类东西,他也没有对镜自赏的习惯。上官金虹只有一把梳子,早上起来就着洗脸水把头发梳拢整齐是他维持一帮之主的体面,那把梳子荆无命偶尔会借来用一下,但更多的时候,他的头发都是用自己的手指头拢上去的。
反正绝对没有谁见到他时会注意到他的发型。
现在星河注意到了,非但十分关注,还责令他必须在她洗完衣服之前把头发梳好,发型还必须要她满意。
桌子上发梳两把,发带四条,发冠六个,头油一盒,荆无命已经跟这些东西两两相望一柱香的时间了。他回头瞧了瞧星河,瞥了眼还在打着转的木盆,嘴角抿出一丝微笑,道:“做不来就不要做了,何必为难自己呢?”
星河轻轻哼一声,手指在空中虚虚画个圈,湿淋淋的脏衣服立刻从地上飞起,顺着手指的方向在半空中转了两转,立刻洗心革面,重新做衣,不但自己把污迹祛除,还自己风干叠好,飞到星河手中。
整整齐齐的衣服,香喷喷的,半点褶子都没有。
她抱着衣服回望,粲然笑道:“我洗完了,你的头发怎么还乱蓬蓬的一团?”
荆无命收回视线,认命般把梳子往头油盒里一插,然后一下一下地把头发聚拢在头顶,用嘴叼着梳子,顺手拿了跟灰色的发带飞快地绑好。
低头抬头间,他注意到了自己的脸,看上去要比实际年岁大一点,脸颊枯黄消瘦,眉毛不粗不淡,眼睛不大也不小,鼻梁倒是挺高,可惜人中长了点,显得脸也有些长,嘴唇很薄,常年泛着灰白死气。
哪怕忽略掉那双骇人的眼和令人心悸的杀气,仅看这种脸,也绝不是英俊的类型,丑也说不上,就是一张很普通,很路人的脸。
脸颊上的三道疤给这张原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平添了不少凶悍之气,使他看起来仿佛多了几分残酷而诡谲的笑意。
荆无命试着笑了笑,只见镜中人的嘴角猛一拉扯,牵动了脸上的肌肉,看着阴森森的,仿佛午夜凶灵一般,把他自己都吓一跳。
星河走过去放好衣物,顺手在他刚梳好的头发上撸了两把,撅着嘴摆弄道:“这样不好看,太老气了,两鬓应该再放下来一点碎发,唔,把发髻拆下来,呐,像这样的小马尾就好看多了,发带也不要全系上,让它飘下来。”
“我本来就不好看。”荆无命垂下眼,星河的脸一入镜,衬得自己更难看了,他语气凉凉道:“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到底看上我哪了。”
“别胡说八道。”星河微微俯下身,贴着荆无命的脸蹭了蹭,艳色红唇蜻蜓点水般亲了一口,一触即分,眉眼含笑道:“我家小荆明明最可爱了,我见过那么多人,就你长得最好看,别人都比不上。”
荆无命又露出了那个连他自己都吓一跳的笑,将镜子放倒,假装自己是个绝世美少年,站起来勾住星河的腰,把头低下,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也这么觉得。”
星河道:“别闹了,我们今天就走,地方我都找好了,那里人很多,也很热闹,我在临街的地方盘下来一个铺子,至于做什么还没想好,不过我一定会想出来一个有趣的职业。我们住的地方就在铺子的后院,有两层小楼,可惜看不到街景,但是没关系。哦对了,我们还有邻居,都是跟咱们俩差不多大的夫妻,看上去应该挺好相处的……”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神仙当久了,什么事都用法术解决实在没什么意思,这回我试试当一个普通人。”
荆无命又瞧了眼放在一边的,自动叠好的衣服,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