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算命,满嘴不知道在扯些什么。

    离了清远的算命摊子,两个人继续向夜市深处走去,叶轻舟没把清远的话放在心上——他对护国寺有心结,虽不至于讨厌他们,但也没什么好感,绝不想见与护国寺有关的任何人,每年的供奉都是捏着鼻子给。

    可是护国寺做错了什么呢?长宁候不讲道理罢了。

    听完了卦后这位苏姑娘便心事重重。清远算个命只要了两吊钱,叶轻舟确实是想买点什么东西以做赔罪,为了之前的失礼和马上要发生的失礼。可苏照歌跟在他身后,一直默默,并没有看这条集市上的任何东西。

    叶轻舟叹了口气,道:“苏姑娘在想什么?”

    他站住回身,人流汹涌,隔着三步路,看到满天的灯火映在苏照歌脸上,明明灭灭,苏照歌的神色深静,见他回身,一眼望住他,目光竟然很缱绻。

    说来奇怪,夜市灯火昏暗,她的眼神也不明亮,叶轻舟却仿佛在她眼中看到了昏暗灯光下映出的完完整整的自己。

    苏照歌淡淡道:“我在想侯爷说自己是‘未亡之人’。侯爷身份尊贵,年纪又不算大,权势地位都已尽在手中,何以说出暮气这样沉的话。”

    “这有什么可想的?”叶轻舟揣着手道:“权势地位都是外物。我发妻过世多年,留我一个人在世上,自称未亡之人有什么奇怪的。”

    苏照歌问道:“侯爷不曾续弦吗?”

    “我曾向我妻子立誓,此生只有她一人,不会再有其他人了。”叶轻舟挑挑眉:“续什么弦?”

    苏照歌说:“您方才说侯夫人已经过世多年了。”

    叶轻舟轻轻笑了一声:“可我还活着。”

    良久静默。

    苏照歌认真看着叶轻舟,从上看到下,再从下看到上。叶轻舟穿浅色最好看,今天穿银白色,不爱把头发全梳上去,懒懒散散戴了个冠,披了一大半;身上的绣活儿都出自内庭绣娘之手,无一处不精致。他长得太好,到这个岁数,性情也活泼起来,有风度爱谈笑,每个神态都让人且爱且敬,且痴且怜。

    就如同所有见过他的人要描述他时都要说他是生平仅见的漂亮,哪怕站在这样昏暗的集市里,每一寸他都在微微发着光。他这样年轻,大好人生尽在眼前,却认为自己已经是在等死了。

    为了她。

    “侯爷是我生平仅见的……有情人。”苏照歌道:“夫妻之恩,侯夫人对您有情,自然希望您好,哪怕她不在了,也希望您遇到更好的人,不要困守往事,大步向前走吧。”

    叶轻舟一愣:“……”

    “苏姑娘的想法倒是和她很像。”叶轻舟垂眸笑了笑:“不瞒苏姑娘,我虽然没机会见到她最后一面,心里总怕她怪我,可到底猜她也会这么想。”

    而我终究也遇不到比她更好的人了。

    “我有时爱与别人聊聊我妻子。”叶轻舟回身,苏照歌跟上他的步子,听叶轻舟闲散道:“苏姑娘不要见怪,我有时觉得女子活在世上不易,当年纵然她出身尊贵,到如今却已经没什么人记得她了,史书市井,哪里都不会有她的名字。如果连我都不再提了,世上还有什么能证明她活过呢?但今夜本是为了给苏姑娘赔罪而来,我这点家事没什么意思,逛了这么一大圈,苏姑娘可有什么东西看得上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