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冉喻通话时,何荣晟正与丁台泰一起在临时隔离区的监控室里看录像。
隔离工作已经接近尾声,全体隔离人员已经接受过傀儡病毒的检测并接种了疫苗,一切进行得井然有序。警卫局和城防军都被抽调了不少人手参与临时隔离区的管理,但这些部门本身工作就已经十分繁重,抽调过去的人手对如此庞大的人群来说只是杯水车薪。
之前的几天,工作开展得很顺利。在集中力量的排查下,公职人员也未发现海鬼痕迹。但就在最后一天,警卫局接到紧急消息,临时隔离区内有十几个人失踪了。如果是普通的查房时未找到人之类的事,只需要在场的工作人员多找些地方或等待一段时间,不需要劳动三环警卫局本就所剩不多的人手。但这事有蹊跷,在场人员不敢拿主意,只能立刻上报——有目击者称,人可能是被杀害了。
临时隔离区是由原先的考试区改造而成的。主城内每年各公职单位都有晋升考核,平时还会有短时间的封闭式培训,位于三环偏远郊区的这个考试区正是为此设立的。当然,作为主城内最大的考试专门用地,每年六月份的入城考试也在这里进行。尽管这个园区面积够大,宿舍楼也够多,但容纳如此多的隔离民众依然吃力。因此,许多非住宿用途的考试楼和办公楼也被征用,临时摆上简陋的钢丝床以供使用。
在临时隔离区的最后一个晚上,许佩儿躺在床上琢磨着回去上班后要做的一大堆事。她一直想到后半夜也没睡着,再过几个小时天就要亮了,她决定上个厕所就赶紧睡觉。走近卫生间时,她听到楼梯拐角传来奇怪的声响,像是有渴极了的人在大口吞饮着什么,其中混杂着一种固体被消解融化的声音。
声音不大,但在深夜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有些诡异。
许佩儿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从墙壁拐角探出头。借着卫生间里传出来的微光,她看清了走廊上的情形。
两个人站在那里,他们离得很近。其中一个人的手搭在另一个人的后脖颈上,被搭住脖子的人……变得越来越矮了。
许佩儿揉了揉眼睛。没错,是变矮了,或者说的准确些,是整个人像冰块融化在太阳下一样,变得越来越小。没过一会儿,走廊上只剩下了一个蹲着的人,还有地上的一摊衣物。许佩儿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奇异可怖的场景,怀疑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也许是感染了奇怪病毒或者打疫苗的副作用?
蹲着的人忽然打了个饱嗝,他站起身,手里的一根长刺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许佩儿突然有了个奇诡的猜想:刚才这一切,就好像是那个人把吸管插入另一个人的脖子里,然后像喝饮料一样用力吸吮,直到把后者喝了个干净,只留下外包装。
走廊里的人忽然转过身来,一头金发在夜色里显得灰扑扑的。在那人转身之前的半秒钟,许佩儿迅速缩回头,把身体贴紧墙壁,摒住呼吸,又怕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引来那人的注意。许佩儿不知道自己的动作有没有足够快,那人有没有发现自己,但她认出了那个人。
罗伊·埃德温。许佩儿曾在之前那场莫名其妙的可怕暴动中与他同行过一段。
走廊里传来细簌的声响,随后是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许佩儿想悄悄躲进卫生间,却发现自己的腿软到无法行走,她用一只手费力地撑住墙壁,一只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生怕惊叫声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溢出来。
何荣晟和丁台泰赶到临时隔离区时,许佩儿正坐在医务室里,双手捧着一杯热水在小口啜饮着。
见警卫队员来了,隔离区值守的医生上前报告目前的情况:“两位警官好,目击者现在情绪稳定下来了,可以问话。我们盘点了目前的人员,确实有十几人不知去向。至于目击者指认的那位罗伊,他今早也不见了。根据许女士的说法,我们找到了今天凌晨的录像,稍后您二位可以去监控室查看。”
听完许佩儿的描述后,何荣晟和丁台泰互相看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不确定。这件事听起来太怪异,如果是往常,有经验的警卫队员接到这种案子会先检查报案人的精神状况。但现在,连存在于历史课本上的海鬼都能活生生出现在人眼前,他们不能太大意。况且,这位报案的许佩儿老师前不久刚与警卫局打过交道,据说还帮督察队当了线人,可信度不低。
即便如此,丁台泰和和何荣晟还是带着许佩儿一起,迅速去监控室看了录像。当时灯光太暗,录像很模糊,看不出细节,只能看出大致情况确实如许佩儿所说。
然而,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像液体一样被吸干净呢?
丁台泰问值守的医生:“那堆衣物还在吗?有残留下什么人体组织可以拿去化验吗?有强酸痕迹吗?”
“衣物似乎被凶手整理走了,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哦对了,有一只细镯子,应该是被害人的。”值守医生说,“掉到墙角里,当时凶手可能没注意到。”
何荣晟来来回回看着那段模糊的录像,眉头越皱越紧。人完全融化似的消失,只留下衣物和配饰,这样猎奇的场景他从未听说过,但记忆深处却隐约发出一种信号,他似乎发现过与此相关的事情……但相关性太弱了,只有蛛丝一样细软的线连接两方,无论如何也无法顺着这条蛛丝到达另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