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要下大雨咯,顺心还嘟囔着老祖宗明儿个想游湖,怕是也去不成了。”杜若小心替静嘉满上菊花茶,“时辰不早,格格您该歇着了,明儿老祖宗出不去门儿,您估计要多伺候些时辰。”

    静嘉捏着迦南佛珠,只看着茶盏并不挪动,今日九洲清晏发生的事儿很是打醒了她。

    她弄懂了皇上前些时日那些没头脑的问题,不过是为了叫她看清楚自个儿的身份,别没头苍蝇样子成了别人斗法的牺牲品。

    另者说,皇上提醒她还有和亲一路可走,明面儿上看似逼迫,她心里却清楚皇上是为她好,毕竟和亲的话她身份是要提一提的,墨勒氏必不敢再起歪心思。

    只她不明白的是,皇上为何连收她入后宫都拿来说,虽说她避之不及吧,可也知道得皇上庇护是好事儿。

    在她印象当中,正和帝十六岁御极,年纪轻轻就要面临国库空虚,边境不稳,朝中大臣倾轧的乱局,能在短短几年时间就龙威鼎盛,再不敢有人造次,靠得是铁血手腕和对前朝后宫极致的把握。

    皇上如今对她释放的善意,一点都不像那个叫人胆寒的正和帝所为,只因为温宪公主?这虚无缥缈的缘由叫人摸不清想不透,更是不踏实。

    “你说……若嫁给鄂鲁,可是个好选择?”她仿佛呢喃似地问杜若。

    杜若瞪大了眼:“您不都答应纳喇小大人了吗?可是……纳喇府里阻拦?”

    静嘉笑着摇摇头不说话,她也不需要杜若回答。

    虽然皇上一直骂她蠢,她大概也算是蠢人里聪明的,皇上一而再再而三的提点,只怕纳喇淮骏那里是有问题的,左右她早知道自己这泥潭里出来的家世攀不上纳喇家,不免有些遗憾,还有些微愧疚。

    那个温润如玉的公子,符合她所有对未来的期待,可惜她没有任性的权利。

    她在心里轻叹口气,站起身:“歇了吧。”

    杜若张嘴欲问,外头又是一个炸雷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见自家格格面色仍然冷静,这会子都要睡了,她也不愿意叫格格再添个不眠夜,只将万般担忧咽回肚子里。

    大雨倾盆而至,很快就打湿了这本就暗潮汹涌的夜,雨水从鸱尾廊檐飞流直下的滴答声,仿佛庙里老和尚的木鱼,越敲越急,最后连成一片,叫人梦里都不得安稳。

    就在这倾盆雨夜,也还有人乐意顶着湿漉漉的蓑衣,一路从九洲清晏往碧桐书院去,那蓑衣怀中还鼓起一块儿,直到了地方,脱掉蓑衣跺脚时才叫人看清楚,那是一坛子酒并着个剔红菱花的食盒。

    孙起行叫门口的小苏拉伺候着擦干肩头雨水,摆摆手让他去休息,自个儿熟门熟路提着东西,进了前任乾清宫大总管梁禄的塌塌里。

    “儿子不孝,这才来给干爹请安,您别见怪。”说话功夫,孙起行瞧见屋里的热水桶,立时放下手中东西,熟练将热水和冷水兑好,伺候着干练精瘦的老太监泡脚。

    梁禄只眯着眼:“我还能不知道你忙,这会儿过来都新鲜,你小子是碰上事儿了吧?”

    孙起行不说话,先伺候着梁禄泡完脚,替他收拾干净,请他在条山炕桌边上坐了,又利落打开食盒把酱牛肉和卤水花生摆好,衬着昏灯如豆给梁禄满上酒,先伺候着他吃上几口,这顿不紧不慢地妥帖完,他才跪坐在一旁。

    “儿子想跟您打听温宪公主的事儿。”孙起行三言两语将正和帝和安静嘉的事儿那么一说,将来意道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