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傍晚,茶农背着箩筐,还有一些运茶的从茶马道背着层层叠叠茶包进出的农工,天正大亮,太阳没有一点要落山的意思,反而又红又大的挂在山顶上。
几个正是顽皮年纪的孩童见到镇上的傻子石头,玩玩闹闹地跑到跟前来挡着路,嬉笑着:“小石头,小石头,你又往刘先生家去啊,瞧你,还能读书不成?”
高大的男人却满脸稚气,身上背着个包,摸着脑袋傻愣愣笑着重复着说:“读书,读书,我会!”
小孩声音尖细,大声一顿喊:“你会什么啊,嘻嘻,你是个傻子,傻子还会尿床,小石头,尿床!尿床!”
重琰也跟着笑,像完全听不懂别人的取笑,那些孩童觉得没趣儿,拉着手又跑走了,也不想搭理这又傻又愣的大块头。
孩童走后,重琰耳根子终于是清净了些,他收回目光,转而那憨傻的表情从他脸上褪去,换成冷漠平静。
他身上拿了新蒸好制作完成的绿茶,怕香味散去,他一做好便放到竹筒子里密密实实地压好,如常走向通向刘佩意屋里的那条路。
镇上的人当他是个傻子,他故意装的,以至于他被有新人发现三头两日往刘先生家里跑,只当是刘佩意性子寡淡,又是个文雅的,对着个撒泼的傻子不好意思赶人出门,便由它去了。
却不知道傻子每日都背着个包来,里头是精心做好的绿茶,次次来便泡上一壶,斟好泡出来的茶便送到刘佩意的面前,细心地的像对待什么重要的事一样。
刘佩意先闻了闻茶香,接着饮了一口茶,脸上神情都变得柔和起来,重琰随后才一口喝下自己那杯,双目期待地等着他的品茶。
刘佩意这一个月来天天都少不了看他几眼这样的神情,往时他都是照实评价,在他期待的神情中严格地评价这茶味淡了、色差了、去青过了,而重琰失望归失望,下一次仍是兴致勃勃地重新做好了一小份茶叶,再按照刘佩意泡茶的手法,一步骤一步骤地做完,才把一杯茶送到面前。
重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依旧是豪饮一杯,他见面前细细品茶的男人不发一言,沉吟片刻后,问:“难道还是,淡了?”
刘佩意少有地笑弯了眼尾,他玉白的手指碰到瓷白的茶壶,好不般配,动作又缓又雅地给重琰续上一杯茶,拿在手上送到重琰的嘴边,微抬的尾指还轻轻地碰到了他的嘴边。
“莫要这般牛饮,尝不出茶香,你再试试。”他把茶杯往上抬了抬,示意重琰饮下。
重琰没有一点不自在,微低下巴便就着茶杯抿了一口,只觉得是一口茶香,却不觉得与先前喝的有何差别,看他却是改进了蒸制茶方式和细节不止二十遍了,岂能没区别!
“罢了,随你,你是真的不会品茶。”刘佩意轻笑,却不是取笑,见他眉眼冷峻的样却愣愣地舔着唇,表情万分苦恼的样,他便把茶塞到他手上,牛饮也罢,再好的茶叶用来品还是用来解渴的,无所差异,都是吞入肚子里的。
重琰自然是不客气地一口吞,擦了擦嘴角讨好道:“好哥哥,阿琰是真不会品茶,你就行行好,告诉我这茶改的怎么样罢。”
饶是每日受他这般撒娇的刘佩意也有些不自在,薄红悄悄覆上的脸。以前当他傻子的时候还能劝自己说是个大孩子,如今真真切切是个见成熟的男人这样凑着脸在他面前,他便有点淡定不了了。
偏生重琰每日在外面装傻充愣,满脸脏污,又体谅刘佩意的洁净,每次一进屋便洗手洗脸,这么多天的相处,他唯独不怕在男人面前展现自己不装傻的一面。于是这一褪去泥炭的脸,一张眉目深邃,满是严肃和攻击性的脸变显露了出来。
只不过维持不住片刻,重琰一走到刘佩意的面前,那脸皮就又变成善良可欺的老实样,一见到这样的重琰刘佩意先是想到了自己屋里的那只小狗崽,平时见人张牙舞爪,可一见到他那小尾巴摇的欢快极了。
“这一次做的茶,可以说得上是完美了,茶叶成色好,不似炒茶杀青去的绿意太多,泡出来的茶基本是最好的一个程度,这茶,就凭这不同寻常的制茶法,即便是送到贵人家里面,识茶的人都知道是难得的好茶。”刘佩意喝过种类制作不同的茶叶,第一次听说蒸茶,还是在重琰手上得到的。
他整整喝了一个月重琰带来的蒸青绿,起初茶青味甚至都还在,他不断地指出不足,重琰没有脾气一般,每次都记下他的话,等第二天夜里又捧着一包茶叶过来,他便又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