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辉拉长了迂回的影,亭台小榭隐隐传来咿咿呀呀的声音。我扶着高大朱漆的柱子,冷冷望着那身姿挺拔的背影,他的墨发高高束起,由一支白玉簪松松散散的固住,一袭高贵优雅的月牙白衫,衬得气质冷绝。即使只是一个背影,都足以教我认出来者何人。
他是当今的七皇子,皇帝最为宠爱的儿子。而今日,他是上门退婚的,退我的婚。
身为皇子,身份尊贵,纡尊降贵来这宋府退婚,寻常的皇子不会做这样的事。我知道,他只是为了羞辱我。
退婚之事,本就不甚光彩,今日此番,日后想也不用想,我将更难在这庭院深深的宋府抬起头来。
我虽是嫡出,却是宋府最不受宠的女儿。阿娘与爹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后相敬如宾,本以为可以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可因一时不慎,落入了妾室的圈套,那时,阿娘母族失势,阿爹再无忌惮。宋府老爷宠妾灭妻,在这熙熙攘攘的京都,不是什么秘密。而我,成了这场祸事的牺牲品。
我不爱七皇子,但他却是我在这无望的光阴中,唯一触手可及的光。他时常光临宋府,与柳氏的一双儿女相处甚欢,我总是远远看着,暗自羡慕他身上满是朝气的少年感。而我,偏偏已被时光磨平了棱角,有时连笑都显得多余。
在这偌大的宋府,早已无我的容身之处。
没有一户人家的嫡出大小姐,会睡在积满灰尘的柴房整整三年,而这一双纤纤玉手因长年洗衣而布满老茧。可这双手,也曾抚弄过余音绕梁的琴,执过杀伐果断的棋,可曾有人记得,可曾。
现在的我,如何配得上那如同月光般皎洁的存在。
他早该退婚的,我喃喃。
七皇子的娘亲是圣宠不衰的南贵妃,入宫前曾是阿娘的闺中密友。当初的指腹为婚,终究换来的是如今这般局促的场面。阿娘说过,姻缘之事,莫要强求,若不是两情相悦,不必强人所难。七皇子不喜我,我知。
可退婚本是严肃之事,当在大厅归还当年信物才是。可他们却在戏台欢天喜地地听戏,将这事看的这般轻,我如何能忍。柳氏的女儿娇艳明媚,凑在他身边,不知说了什么,他便和煦地笑了起来,与见我时的冷漠截然不同,是融入骨髓的温柔。
我转身离开,等候在他离府时的必经之路,只为要回当初阿娘所予的信物,一枚精致的白玉佩。这是阿娘留给我,唯一的念想。
我忍了这么多年,只有这一刻,想为自己努力一次。
宋毓雅扬起花容月貌,殷勤地挽着他的手,却在见到我时步子生生一顿,阴阳怪气地道了句“姐姐,你怎么在这儿?”
我冷冷睨着她,周身显出清贵的气度。哪怕身上穿着粗布麻衣,我也要扬起高贵的头颅,博最后一丝尊严。
“毓雅,你先回去,我有话和七皇子讲。”
她抬起眸上下打量我,丝毫不掩盖眸底的不屑。
“姐姐以为自己还是宋府嫡出的大小姐?你应该知道,承晏哥今日是来退婚的。”
任凭指甲硬生生嵌进血肉,我紧紧咬着下唇。
良久,我低低笑起来。
她莫名其妙“你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