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治疫病——立秋已过,处暑一到,一年一度秋季给全公社各大队,所有生产小队现存栏耕牛数量普查工作就要开始了。陈站长通知我:这几天跟着顾医生,有一项重要工作要做。该项工作工作量大,对体力要求高。顾医生上了年纪,你帮帮他。
顾医生的工作分二个阶段。第一阶段就是从明天开始对全公社各大队、所有生产队的牛舍进行实地踏勘,检查大小耕牛头数,并当场登记数量。第二阶段工作就是等丰仓县兽医站下拨的疫苗到站后,为了保证疫苗安全有效,必须尽快为耕牛把疫苗注射完毕,又得再次在全公社所有生产队的牛舍走一次。
陈站长让我今天就不要随他们出诊了,等一会儿,张医生会从药房把去年各生产队注射炭疽疫苗的底册拿过来,按去年的底册格式重新制作一份。大队、生产队名称不变,留着耕牛头数空格,待到明天把实地踏查的数据填上,然后统计出全公社耕牛总头数后交张医生。张医生获得数据后向丰仓县兽医站申报需要炭疽疫苗数量。所以,实地踏勘,获取准确数据就显得非常重要,不得有误。前几年,都是我陪着顾医生做这项工作,今年就辛苦你了。
有人来找陈站长出诊,我就在站长办公桌后的椅子上坐着等张医生上班。
张医生过了早8时后,才从药房来到接诊室。看来,张医生已先到街上的文具店去过了,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一卷白纸、木尺、削笔刀、橡皮、铅笔:“易一文,这个文件袋装的是去年注射疫苗的底册,你按底册格式,把白纸裁了,画上表格,按照底册上的大队,生产队名称填上,做完表格交给我检查无误后,我药房有订书机,把表格纸页装订成册,就算完成任务,明天交给顾医生就可开展普查工作了。这些用品你拿着,绘制14个大队,100多个生产队的表格需要时间,不要急,仔细耐心些,给你一天时间。”
第二天,7时30分,我跟着顾医生离开了公社兽医站。顾医生说:“我们规划一下踏查路径。全公社14个大队,我们一天跑6个大队,上午3个大队,下午3个大队。尽量不走回头路,中午还得赶回镇上吃饭。今日上午,我们沿明月塘大堤先到旭日大队,旭日大队结束后到燕西,然后到新建。上午工作结束。
我们进入旭日大队地界,不需要与大队、生产队领导打招呼。直奔饲养场,询问一下饲养员,实地检查耕牛后填上数字。与饲养员说一声,转身就走,目标下一个生产队。
顾医生多年在全公社防疫治病,闭着双眼也不会走回头路,绕圈路。大热天的,顾医生大皮包里有水壶,渴了,随时可喝上一口。我嘴巴里冒“烟”了,就得到河边、塘岸下双手棒上水,喝上几口。不要以为老先生大皮包里皮水壶中的水好喝,在烈日暴晒下,隔着几层皮革,水壶中的水在大皮包中捂着,喝在口中的水有一般说不出的味儿,这个水含在口中有温热感。这是培训期时,随顾医生下乡做防疫驱蚊工作时,遇到红星大队一小队耕牛生病,一夜治病结束后在土桥汽车站,吃着张正华、徐晓明从家中带来的葱油饼,顾医生拿出水壶给我嘴中倒上一口,才知水壶中的水,味儿不咋样。我在河塘中喝的水,气温再高,水永远是凉的,且有一点儿淡淡的甜味。
一个上午,近30个生产队,询问、填表、走人,连轴转上半天,回到镇上已近12点了。顾医生回家吃饭,他告诉我:他要在饭后躺会儿,下午1时30分再到站里。下午的工作路线:我们先去燕东大队,再到燕南大队,最后到兴隆大队。
我到公社食堂吃饭,饭后回到兽医站,只有站长在,李医生没顾上吃饭就出诊了,张医生中午回家做饭,伺候从学校回家吃饭的女儿。
站长见我回来了:“老先生回家了?”
“顾医生回家吃饭后休息一下,下午1时30分我们再出发。”
“怎么样,这活儿看着轻松,点个数填个表。但大热天的,下车进牛舍,上车赶路,马不停蹄,够累的吧。前几年都是我陪着老先生。这项工作不但辛苦还得认真细心,不能漏报了一条牛。饭吃过了吗?”
“刚吃过。”
“你也休息一下,在李医生办公桌上趴一会儿,打一个瞌睡,下午天气更热,悠着点儿。”
当下午把兴隆大队最后一个生产队点检完毕,顾医生把我送到蔡家湾渡口后,他骑着他的自行车回家了。
我感觉自己的双腿累得迈步有些沉了。从天刚亮步行近一个小时到兽医站,做完小学徒的例行工作,就陪着顾医生出发了。一路行来,上车是双脚蹬、下车是双脚走,近十个小时的双脚没有间歇的辛苦,我这个一天能打五场篮球比赛的小伙子感觉有些吃不消了。我坚持着上了渡船到了对岸,翻过大堤,在北坡玉米地里仰面四肢展开,躺在因白天阳光曝晒过后,但尚有余热的土地上,浑身舒坦。眼望着落日前的阳光透过玉米秸秆间隙投射在我身上的斑纹,一阵睡意袭来……
醒来时,感觉全身有些酸痛。我活动一下四肢,准待起身,一阵饥饿感袭来,只感觉口渴得厉害。夜色笼罩大地,但满天星斗,星光闪耀。近距离看物还是非常清晰的。我右手旁一棵玉米茎杆上正好有一支玉米棒子,这支玉米棒子已长成型,鼓鼓胖胖,棒头上的玉米须在微风中似乎在向我打招呼。我一时冲动,伸手就把玉米棒子掰了下来。三下五除二地把外壳剥了,放到嘴里啃了起来。我们江南地带,八月份的中下旬,玉米棒子虽已长成型,但也刚开始“上浆”。玉米芯子的表面,一排排,排列紧密的玉米颗粒已成型凸现眼前,但当门牙咬上这些玉米颗粒时,粒粒爆裂,一股略带有清香微甜的浆水破皮溢出,进入口腔齿缝。我把玉米棒子一头伸入嘴中,让口腔内左右的槽牙帮忙,左右一卷,掉转个头再来一下,完事了,玉米棒子变成了玉米芯。但有一种啥也没吃到的感觉,只是不再渴得那么厉害了。
我暗说惭愧,已经是一个有着三年“农龄”的新农民了,应该知道,这支玉米棒子到秋季成熟时,至少有二两以上的粮食。这么糟蹋粮食,心中有种负罪感。我起身把玉米芯子和地上能看得见的几叶外壳拾起,爬上大堤向东走去。当下了大堤,折向我知青点方向时,路过红星大队一小队,把手中的玉米芯子和几叶外壳扔进了道旁的猪舍中。嫩玉米芯子将是猪猡的夜宵了,几叶外壳在猪猡的踩踏下,陷入粪水中,腐烂、变质,成为有机肥发挥剩余价值。明天该生产队如有人发现玉米地里的玉米棒子被人偷吃了,将会成为一桩无头公案,不知哪家小孩嘴馋,把刚“上桨”的玉米棒子给浪费了。
第二天一早起床,双腿酸涨,走路一瘸一拐的,我硬撑着走出知青点大门时,担心今天不知需要多少时间才能走到公社兽医站。即使到了兽医站,这样一双不怎么听使唤的脚还能跟着顾医生完成今天的踏查任务吗?我也不敢多想,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先到了站里再说。
我一路走来,只顾看准田埂上可以下脚的地方。因力两块稻田之间田埂仅有几十公分宽,路面中间略高,向两侧倾斜,清晨露水使得路面湿滑难走。稍不留神,就会滑入稻田,来个脚底朝天。
走过稻田间湿滑的小路后,拐弯爬坡上了李家塘大堤。跟平时爬上大堤没啥不一样的感觉,刚走二步,我猛然停住了双脚,伸伸腿、上下踢摆,跳一下,奇怪了,我两条腿好像没事了,刚才走出知青点时还举步维艰,现在迈步的酸痛感没有了。当时年轻,没啥医学知识。这腿,早晨起来走路还感觉困难,怎么活动活动,酸胀的症状就减轻了。甚至不去仔细体会,好像已没啥不舒服的感觉,这是什么情况,不知所以然。我也不去琢磨,反正脚不酸不痛了总是好事,遂迈开大步向蔡家湾渡口走去。多少年过去了,在读到人体解剖学这本书时才明白,隔天双脚走多了路,肌肉中产生的代谢物质没有及时排出,滞留在肌肉组织中,如果当晚能适度活动,调整放松一下,让乳酸物质及时排出,第二天起床就无碍。因当时在大堤北坡玉米地睡了几小时,回家吃口饭又睡下,白天累坏了,睡得死沉沉的,所以起床后,双腿沉、酸得厉害,田埂上小心翼翼慢走,等同于肌肉在做收缩、放松运动,这一收一放,让双腿肌肉中的代谢物质游离了肌肉纤维组织。肌肉甩去了包袱,恢复了活力,走路就轻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