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车休摊,书店放假,生活支出却不会打烊,甚至,还因过节而翻了番。
收支收支,先有收,才能有支。固定收入暂时告吹,贺闻佳不得不找寻新的工作。
新春佳节最热闹的当属超市。红,满眼的红。超市的出入口支了红拱门,超市的天花板挂了红灯笼,超市的货架刷了红漆,货架上的价目表印了红底,就连各式各样的商品,都换上了红色的新包装。人,满场的人。出入口、过道上、货架间、休憩区、收银区,目之所及皆是人。
春节假期内,这家红红火火的超市就是贺闻佳的收容所。
挣钱总是要吃苦的。新人总是要吃亏的。更何况,这个新人还是个残疾人。
和右侧肢体控制权一同消失的,是自主选择权。在职场,贺闻佳只能被选择,只能被分配。
夜晚的超市最是喧闹。夜晚的收银台最是繁忙。本该是两班轮换,这晚班的活却总指名道姓地落到贺闻佳身上。
下午两点,贺闻佳准时接班上岗。
休息日的午后总是慵懒的,春节假期的午休总是无限延长的,因此,人们晚饭前的这几个小时就是贺闻佳最清闲的时段。超市的音箱在乐此不疲地循环播放着《新年快乐》,偌大的卖场却只有三三两两的顾客。室内暖气很足,贺闻佳身上只穿着统一的员工制服,红色长袖olo衫,深蓝微阔牛仔裤,没有外套,也没有上衣口袋。那条无力废用的右臂只能软绵绵地坠于身侧,总藏在袋中的右手无可遮蔽,无处躲藏,曝于目光之中,露于灯光之下。薄掌苍白的肤色是渴望透明的呐喊,细指蜷曲的角度是逃离注视的姿态。
客流量小,其他收银台都已关闭,仅余三个永久开放的收银通道。另两位轮值的收银员是这家超市的全职员工,隔着道儿,她们也聊得起劲。第三个台就在她们中间,那个白净的青年却无人问津。
这个世界在实施群体孤立时最为团结。偶有需要结账的顾客也会不约而同地刻意避开这个柜台,优先选择另外两个通道,远离这个沉默寡言的残疾收银员。
不可坐下休息,也不可使用手机。肩膀歪斜,目光呆滞,垂着脖,贺闻佳在心里把自己缩成细颗粒,混入空气,悬于半空,被口罩遮挡,被路人嫌弃。
“小师叔?”不是熟悉的热情呼唤,少年的声线中掺着不确定的迟疑。
今年的春节更像是野餐节,每每点开票圈,一排刷下来,总有大半的动态与野餐相关。
是备战高考的勤奋学子,也是倍受折磨的贪玩孩子。再大的压力,再多的作业,也镇不住蠢蠢欲动的心。一呼六应,黄浩宇的邀约一经发出,这个七人的野餐小分队就迅速组建完毕。
分队的采购组仅有两位成员。此刻,身负重任的俞鑫楠和黄浩宇正推着满载的购物车,在第一个收银通道结账。
瘦瘦小小的黄浩宇成了俞鑫楠的瞭望台。攀着他的肩,俞鑫楠仰脖,往另一侧望着。
漂浮的颗粒被呼唤惊醒。“啪”地一声,颗粒被打碎,可怜的小折耳猫隐身失败,现了原形。“咚”地坠在地上,小折耳猫懵懵地愣着,甚至都忘了叫。
先暴露的是那张独一无二的右脸。松弛、耷拉,实在算不上好看,那个歪斜的嘴角却捋直了俞鑫楠的臂。
丢下手里的购物袋,绕开身前的黄浩宇,俞鑫楠扬臂,大力挥手,肯定地唤了一声,“小师叔!”
收银姐姐和黄浩宇的疑惑眼神都被俞鑫楠撇在身后。这个少年是那个孤立组织的叛逃者,迈开长腿,跨着大步,俞鑫楠靠近了这只孤单无助的小病猫。
“你换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