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予衡头昏脑涨,斜睨着他:“你试试。”
竹七匆忙而入,神色惶恐,跪趴在地:“皇上,长陵王他……他……”
容显踢了竹七一脚:“废物!”
九歌搀扶着容策进门,他头束玉冠,额前乌发散乱地垂至下颌,乌黑的鲜血不断从嘴角涌出,滴在月白色蛟龙袍上晕开朵朵血花,左腕空空荡荡,不见佛珠与双栖红豆,硬朗的五官被病容化出几分温润清雅,眼角上扬的弧度与宋予衡记忆中分毫不差,就连话语停顿都一模一样:“对……对不……起……”
容显失魂落魄得搂住容策,枯瘦的手擦拭着他嘴角的乌血,嘶吼道:“传太医,快传太医。”
容承寅死的那日,头束玉冠,身着月白色蛟龙袍,本欲入宫为容策请封,岂料未出房门便毫无征兆地往外呕血,好多好多的血,怎么止也止不住,只来得及对姗姗来迟的容显道了句对不起。
他死在了容显怀中,至死都未闭上眼睛。
陆青石把脉施针,容策中了妄珈毒,此毒奇诡,食之无害,焚烧过后的气味微毒,辅以卜芥即成剧毒,幸而发现及时,尚可解。
容承寅的音容相貌与容策缓缓重叠,宋予衡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从衣着装束至毒发症状与容承寅病逝当日完美契合,再如何自欺欺人宋予衡都无法说服自己这并非容策刻意为之。
他知道容承寅死于妄珈而非病逝,他从始至终都知道。
容策轻咳,虚弱抬眼:“孙儿年幼,长于长陵,无太傅教导,无长辈训诫,是以行事难免有不周之处,辜负皇祖父重托,实乃孙儿之过。”
这话说得谦卑,说得微妙,配上他那张俊美无辜的脸,剑拔弩张的气氛瞬时便散了,容显惊悸道:“是朕小题大做。”
容策道:“诸位大人既在,是非公论,自有评断。”
宋予衡搀扶起容策坐在容显下首的太师椅上,容策体温灼热,烫得宋予衡指尖发疼,黑沉沉的眼睛墨染般漆黑,唇角上扬,眼底殊无半分温度,他扯出个无可挑剔的笑容:“杨氏一族,犯上作乱,理应挖坟掘墓挫骨扬灰,秦鸾山牛眠龙绕,岂能是那帮乱臣贼子的安身之所,朱雀司轻判了。”
宋予衡脊背渗出寒意:“朱雀司谨遵孝懿太子旨意,未敢擅专。”
容显笑,牵动满脸褶子,如皲裂干朽的树皮:“无缘无故怎么想起来去找杨氏祖坟了?”
“骁骑营在秦鸾山搜寻闻先生下落之时被五军营阻挠,五军营指挥同知付金德旁敲侧击让我前去杨氏祖坟拜祭,本王乃孝懿太子嫡长子,受封长陵郡王,嫡系嫡长,岂容他人置喙,不知五军营是何居心。”
容承询道:“父皇明察,长陵王委派骁骑营指挥同知褚敛郢敛骸迁坟……”
褚成钟不知道自己不成器的儿子又傻乎乎的做了什么不过脑子的祸事,躬身禀道:“五军营与骁骑营分区而治各司其职,五军营出现在骁骑营管辖的秦鸾山,可有御令调遣?”
褚成钟出自世家清贵褚氏,任吏部尚书,掌管全国文职官员的任免、考课、升降、调动、功勋等,三毛七孔近乎狡猾,但事有例外,凡涉褚敛郢,他就顾不得盘根错节的利益牵扯了,护短护得人尽皆知。
容显沉了脸,屏风后传来闻溪的声音:“皇上,长陵王夙夜不眠为疫情殚心竭虑,国之危难,奉公为民,何其难得,是官吏效仿之表率。”
容显声音柔了下来,隔着屏风低声道:“你病体未愈,要卧床休养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