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严防死守也没能抵挡住疫症蔓延进京都的脚步,昔日摩肩接踵的朱雀正街上行人寥寥,只闻巡防的五军营甲胄摩擦的森寒声响,朱雀司秘密处死了不少京都染病的病患,尸体烧成灰泼在石灰坑里什么痕迹也不留,百姓敢怒不敢言,私底下对宋予衡恨之入骨。
宋予衡下了马车,齐湘道:“督公,裴相没把贵妃娘娘劝回皇宫。”
“随她吧,多派几个人守着。”宋予衡乌靴上染了滴鲜血,他低头在雪地里蹭了蹭,“清查药坊,把出疹溃烂的病患全部焚烧。”
齐湘道:“雀使新得的消息,汝州封城后百姓被屠者十之八九。”
“谁的指令?”
“查不出来。”
汝州知州纵然有天大的胆子绝不会在明知疫症兜不住的情况下做出屠城的指令,监察汝州的陈家军统领陈万金世故圆滑,若非明文圣旨也断不会去做此等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决断,容承询明哲保身,容承诲避之不及,看起来确实更像朱雀司的手笔。
户部院子里的雪被来来往往的脚印踏化了,医署、工部的人围着火炉喝茶,等着户部的人往下批条子。
奉天殿还未修葺完,葳蕤苑建造拨了一批又一批款,实际帐薄支出彼此心知肚明。为皇家办事逐级一层层地往下扒油水本也无可厚非,可自宋予衡出征南疆始,户部眼瞅着国库虚耗偏又无计可施,打仗需要军饷,汝州水患需要米粮,疫症肆虐又需要草药。
户部的人把算盘打得噼啪作响,夜以继日的研究帐薄,恨不能从每条账目缝里抠出钱来,而今脑袋勒在裤腰带上由不得他们不睿智精明。
宋予衡迈过月洞门正碰上庆王容承询,他意兴阑珊的见了礼,由着户部侍郎引着两人去了正厅上座。
容承询解下紫貂披风:“听闻汝州疫症治理并不顺利。”
宋予衡道:“尚可,大不了屠城一了百了。”
容承询喝了口热茶:“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屠城之举无异于自毁长城。”
“这不才是阉党佞臣该干的事情么?”宋予衡眼尾上扬,用白帕子擦拭着每一根指骨,“水患、堤毁、疫症,国库哪来那么多钱去填无底洞,一个个铜板扔出去连声响都没有一个。”
户部尚书陆廷抱着厚厚的帐薄呈递过来,容承询翻了翻:“葳蕤苑各殿幔帐总计一千三百七十三挂。蜀锦越绣?本王明明记得工部帐薄上记得是蜀缎越绣,一字之差,余出来得是五万余两白银。”
陆廷和冷汗涔涔:“葳蕤苑由平王殿下负责营建,调令手谕并无纰漏,臣不敢妄议。”
容承询眉目清朗若远山皑雪,大抵是所有皇子皇孙中最有皇族气度的:“医署送去汝州的牡丹皮、赤芍、穿心莲……腐朽发霉已无药性,这才四五日,国库里的钱都耗尽了不成?”
宋予衡冷眼旁观,怡然自得地咬了口栗子糕,甜得发腻,他喝了口清茶漱口,这帐若真查起来查到明年也没个完,肉包子吃进狗肚子里还指望狗能给吐出来?
陆廷和讪讪道:“督公审批,户部依章程办事。”
宋予衡扬手,陆廷和如蒙大赦退了出去,他靠近火炉取暖漫不经心道:“牡丹皮、赤芍、穿心莲……分毫不差,安量派发,本督可未曾以权谋私。”
容承询眸光一敛:“药材的钱你也敢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