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津药坊隶属骁骑营管辖,五军营的人却在此行越俎代庖之事,不知内情者,还以为皇叔御下不严呢。”
容策塞到宋予衡手中一碗温度适宜的汤药,不着痕迹的把他掩在身后:“平津药坊所犯何事?怎么还惊动朱雀司雀使了。”
半空中盘旋的雪花夹着凛冽的寒风穿进容策的袖口,他眉目刀凿斧刻般硬朗,素衣玄氅,负手而立,萧萧肃肃,骄矜孤绝,与容承寅一点也不像。
那位尊贵的太子殿下儒雅温和,浑身上下找不出一点锋芒,一拳打下去就像打在棉花上软绵绵得没有一点力道,反观容策,阴郁疏冷,浑身上下都是刀子,还是带倒钩的。
宋予衡一口喝尽汤药:“例行监察。”
容策恭敬道:“既如此,慢走,不送。”
宋予衡带着朱雀司的雀使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容承询心绪沉郁,与容策虚情假意的客套了两句,话中绵里藏针,容策置若罔闻,户部官吏把药材调派的公文呈递了上去,容策盖了私印。
褚敛郢喜怒形于色,歪在圈椅里仰头喝烧酒,烈酒滑过喉咙,风吹刀割似得,撕裂了郁结在喉头的怨气,容策翻阅平津药坊的帐薄,噼啪作响得炭火声中只闻纸页翻动的窸窣声响,莫名让人焦灼。
褚敛郢道:“骁骑营形同虚设,我这个指挥同知也压不住什么事,朝中官吏看在我爹的面子上勉强卖给我个面子,你知道我死皮赖脸磨了他们多长时间才把户部报录的公文推脱出去的吗?你倒好,二话不说就盖印了,好大的手笔。
你好歹也是在南疆领兵打仗的将帅,十五岁就敢孤身入敌营取敌将首级,还能怕庆王殿下?五军营再怎么耀武扬威就官职地位而言也是和骁骑营平起平坐的,瞎嘚瑟什么。
你说萧桥霜这人平日里长袖善舞,这当口也不知道避嫌,庆王殿下方才含沙射影就差指着鼻子骂你徇私受贿、自私狡诈了,你还傻儿吧唧得主动替人家落实罪名,回头待疫症消停了,指不定就有人拿这件事大做文章。”
容策执笔在干净的宣纸上一丝不苟得记录病患人数得增长趋势:“你因何确认非我授意?”
褚敛郢摇着酒壶,吊儿郎当道:“你在南疆待久了,未必知道京都的水有多深,所谓为官之道,明白是一回事,学不学得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就拿每年户部查账来说,一般府衙都有两本帐薄,真假难辨,边喝酒边查账,从早喝到晚,金银珠宝、美人歌姬往怀里一塞,谁还管你帐薄是真是假,没准还能得一个兢兢业业的考评,这事只要稍微尝到点甜头,就和上瘾了似得,很难戒。
户部尚书陆廷和是个办事的,任户部侍郎那会把各州府账目管理得井井有条,再高明的做伪也逃不过他那双眼睛,就连我爹这只老狐狸都对他赞赏有加。
没两年升任户部尚书,这账更是滴水不露,没人能从帐薄入手算计到户部头上。”
“户部明明可以送来缜密无误的公文,为啥账目连我都能看出错漏百出,长陵王殿下,你还是太清正了,一个贪污受贿的人,哪怕一分一毫都得贪,不会去考虑病患会不会被拖死,更不会考虑他们喝的粥是稀是稠。”
褚敛郢这人娇贵又怕死,在平津药坊当值不是嫌床板太硬就是嫌饭菜难吃,清查病患人数恨不能把自己包得只露出一双眼睛,但自他接手平津药坊以来就没有回过褚府。
容策给他的册子被翻得起毛,他用不太好看的狗爬字另备注了厚厚两大本只有他自己才能看得懂得名录。
“所以公文早晚都得签。”
褚敛郢讪讪闭了嘴,分析了一大通也没有想明白其中关窍,他不是一个钻牛角的人,想不明白的事情索性自动放弃深究。
容策放下狼毫笔:“今日病患数目较之昨日为何骤然下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