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伊扶着言欢在毓王府后院的小花园里散步。她既然又回到了毓王府,身边那些伺候的人自然也跟着一起。只是,红绫以在晴雪园自在为由,并没有回来。言欢便也由着她。
虽已是暖暖春日,言欢却仍是披了件夹棉的披风。较之前些时日,她似是又清减了些,面颊白得透明,看去颇有些弱不禁风。
眼下,她算是安心地在毓王府里住了下来。李晏为了他们的未来做了那么多的打算,也付出了那么多,她也不想再顾忌世俗礼节等那些不相干的东西,更何况,她还不知道她的日子还有多少,能过一日算是一日,她不想浪费。
“殿下这几日是不是很忙?奴婢见殿下总是早出晚归的。”白伊跟言欢闲话。“许是朝中事忙。”言欢随口答道。
李晏由辖制两部,增至四部,政事也是成倍增长,忙碌也是正常。只是,她心中有一点疑虑,虽说他与明帝这个父皇将往事说开,心中再无芥蒂,明帝怀着一颗慈父的心,想要将这些年错失的多多补偿给李晏,但也未免太高调了些。就不怕为李晏招来非议和嫉妒么?
正想着,忽觉胸中又是一闷,言欢强忍了忍,向白伊道“我有些口渴,你去倒盏茶来。”白伊应了,返身走了回去。
言欢掏出丝帕捂在嘴上,忍不住一呕,待拿下看时,丝帕上已是一片猩红,血迹斑斑。她只觉得头晕腿软,急忙摸索着走到不远处的一张石凳坐下,好半晌才还是头脑轰鸣,气虚无力。
自那日她看李晏写给她的花笺时吐血,到现在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她自己心里明白,是前一阵子日日殚精竭虑触发了旧伤患,当时还不觉得,现在稍稍放松下来,便都找上来了。她这具身体本就千疮百孔,补药虽仍是日日在吃,王府上下也都是精心照料着,却无力回天,没有了半分效果,她常常呕血,感觉自己恰似那风中之烛,微弱的火焰似乎下一刻就会泯灭于这世间。
但是,这一切不仅是李晏,就是身边伺候的人她也瞒着。她直觉她已近油尽灯枯,既然这是她早晚的结果,何必还让大家白白替她担心,在一起开心一日算是一日吧。
“阿欢,”言欢听那声音竟是李晏,急忙将染了血的丝帕胡乱一折,塞入袖中,抬眼看时,李晏正从小花园的那头向她走过来。
“阿晏,你今日回来倒早。”言欢深吸一口气,强忍着不适勉力站起,笑意盈盈地看过去。
李晏见到她的笑容,心中放松,步子更是轻快,几步便到了她眼前,自然地牵过她的手,还未及说话,突觉得她的手甚凉。“春日虽暖,你身子弱,还是不要在外面耽搁太久。”他一面说着,一面帮她紧了紧披风的带子。然后,又将她两只手都拢在手中,“我来给你暖暖。”
“好。”言欢乖巧答应。
李晏见她这般柔顺,心中不知怎地倒有些愧疚。“我这几日政事的确是多了些。”李晏认真解释,却见她只是低眉听着,也不抱怨,更觉对她不住,“等我忙过了这阵子,一定好好陪你。”
言欢轻笑,“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只管忙你的就好。现下你父皇定是对你期望甚高,你尽管放手去做,我在家里等你。”
李晏听到“家里”两字,忽然鼻子微酸,心有所触。他自小到大总是一个人,孤独地长大,孤独地来去,原本就从未享受过有家人陪伴和等待的滋味,所以也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好。言欢住在他王府中养伤那段日子,他日日下了朝便急着回府去见她,一分半刻都等待不了,心中只觉再没有其他地方比自己王府更温暖,更令人留恋。前些时日,言欢搬回晴雪园,王府中再无人守候,他心中那种温暖的感觉也消失殆尽。此时,他才明白,他留恋的原本就是她,只有在她的身边,他才有家的感觉。
李晏依旧将头埋在言欢颈边,难得地又露出了孩子气,闷闷不乐道“阿欢,澜沧怎么还不回信啊,我都等不及了,想快点和你成亲。”
言欢失笑,“哪里有那么快!”
她语声中虽有笑意,只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神情却是无奈里含了几分悲苦。
“阿欢,”李晏直起身来。言欢立即收了方才的神色,“怎么了?”李晏道“父皇命我主持春祭大典,所以这段日子许会更忙。”
言欢一愕,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大楚每年春日都会举行春祭大典,祈求这一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万家康宁。说直白些,春祭大典便是为万民祈福,形式更大于内容。只是,这个大典历来都是明帝亲自主持,以彰显皇家的重视。但是,今年却意外换成了李晏。倒不是看轻李晏的资格,作为亲王份量自然也是够的。只是,他上面还有太子,堂堂正正的大楚储君。而明帝直接无视地越了过去,这种操作外人看来是无上恩宠,但仔细分析,却无疑于把李晏架于火上炙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