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看起来像是在载入什么基因啊。”手背上长着长毛的客人,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他想起来了一些事情,声音颤抖,“这……这……好像是……”
“是什么,你说啊!”红发客人冲着同伴叫道,声音都变得尖锐起来。
“跟我来!”朱林也记起来了,自己在常识书里看到过关于这种情况的记录。他翻过吧台,脚掌刚一触地就向酒吧后面跑去。
毛手的客人立刻扯着自己惊叫的同伴跟了上去。
幽灵。
这是常识书上对这种状态的称呼,专业书籍上,则称为编辑染色体失调。
因为基因改造技术和相关应用技术的极大发展,不仅仅是人类自身得到了完善,甚至是动物、植物,乃至微生物、病毒都一同被改变为更适合人类需要的形态。整个生态系统都得到重塑,一切都是为了人类的生存而存在。再没有疫病传染,也没有不可预料的天灾降临,就算是某天灭绝恐龙的陨石再度落下,也只不过是在人类建造的奇迹般的天幕屏障上激起浪花。
这是自从人类爬下树冠第一次,身后不再有野兽追逐。他们篡夺了自然的权利,或者说此时他们才是自然。
但是显然的,这份生的自由并没有那么稳固。当外物都完全附庸与你之后,背叛你的就只能是你自己。就算科学家拼了命设下了无数道保险盒和修复系统,恨不得把整个细胞占满以避免人因为不可控的基因突变而产生缺陷。作为改造技术根本的编辑染色体N—24也被不知道升级过多少次,产生恶性突变的概率下降到了亿分之一。编辑染色体失调,作为仅存的几种疾病之一,仍然无法被消除,连发病的原理也都还没能解释清楚。
它就像是幽灵一样,无人能解释,也无人不恐惧。在这个本能丧失的年代,它就像是最后的本能。
在发病时,人体会进入和载入基因时相似的状态,但是这种变化仅仅是在破坏原有的形体,不会在破坏之后进行重建。直到直到消耗干净身体的物质,以至于连最基本的形态都无法维持,人体就会变成字面意思上一摊可以挥发的烂泥。
朱林打开了酒吧的后门,让两位客人出去,他自己则立刻跑到了一间电控室一样的房间里。这房间空间很小仅能容纳两人站立,三面金属墙壁上全都是各样的按钮,这栋房子里全部电器和连上网络的生物机械都可以在这里控制。
在狭小的房间里,朱林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厉害,呼吸的空气像是同一口,在肾上腺素作用下各项感官也变得敏感,甚至能听见酒吧内部传来的液体流动声和不知道是什么的嘶嘶声。朱林没有浪费时间,眼睛飞快扫过墙壁上一排排按钮,见到自己需要的就啪地拍下。
随着朱林启动开关,酒吧里,玻璃门自动关闭,楼梯和通向酒吧后部的通道分别升起一堵不知材质的墙,窗户与窗帘一同合上,空气净化器发出嗡鸣。
尽管证据不够充分,但是在为数不多的案例里,接触“幽灵”患者的细胞,将会极大增加发生“幽灵”现象的可能。这也是为什么三人会如此慌张,不仅是感官上的冲击,也是理智在告诉他们逃离。
做好了这些,朱林才算是松了口气。他按着自己还在跳动的太阳穴慢慢蹲下,回想起以前曾发生在他的大学实验室的一件事。
那天他在上实验课,是做什么实验朱林不记得了,只记得课程很无聊,实验的操作很繁琐。老师在讲台上做演示实验,每做一步都要和他们这些学生说一大堆细节。实验室很宽敞,就是有一点冷——那时候快入秋了。加之上课的人不多,竟有些冷清的意味。
然后,毫无征兆的,实验室的前门响起砸门的声音。一开始没人反应过来,老师也只是停下实验。朱林记得当时有人骂了一句“什么东西发疯吗。”
外面的砸门声,只持续了几秒。然后声音就在另一个方向响起,砸门的人应该是跑到另一个实验室去了。但他不仅仅是在砸门,还喊道:“快逃!液溴漏了!”
除了在睡觉的,其他人几乎是瞬间冲到了实验室的前后门。朱林记得那时候也是自己开的门,还是第一个跑出去的。当时他体测有这速度的话,可能能拿个五十米满分。
一路从五楼跑到一楼,再跑出几十米远,前后可能一分钟都不到。等到他回头看那些不断跑出来的人群,学校的广播发出避难警报的时候,朱林才感觉到迟到的恐惧。
那种体验相当糟糕,身体简直是不受自己控制,就像自己的每一个细胞为了存活集体起义,夺取了意识的控制权一样。但相对的,日后的某天,朱林无意间看到那些暗地里流传的此次事件的受害者照片的时候,他也不得不庆祝自己的幸运。那照片实在是凄惨,导致朱林对照片的传播者产生了极度的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