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霜是在钟府长大的,从小在厨间帮忙,略大些就跟着人出去采买,见了半拉市面,却连前院都没进去过。
总是脏兮兮的小孩确实不该放出去倒人胃口,有饭吃有衣穿,每月还有十枚铜板,他很知足。
他坐在灶台后听那些妇人聊天,家长里短还有胡言乱语,直到她们开始频繁谈论老爷带回来的那个少年。
刚开始是好奇,知道了那人是钟老的外孙,还是当今天子的外流子,妇人们说话好听难听一起上,他皱着眉拼出那人的身份。
第一次让他去端菜,头一天就换了干净衣裳,也不钻灶台了,站在旁边等着。妇人嘲他是乱窜的老鼠,迟早得回到洞里。
他低着头当没听见,端菜时手稳极了。他不要回洞里,他想像那些小厮一样跟在主子身边侍奉着。
送完菜就要出去,他在离去时看见沿路而来的少年,单薄的身形,白玉似的脸,跟在钟老后面一言不发。
过了几个月,他突然被叫到前院,钟老看了看他,问:“年纪和你差不多,跟在身边伺候?”
他又惊又喜的抬头,却在那少年眼中看见了拒绝之意,他当时直接跪倒长伏,“殿下,让我伺候您吧。”
也许是那一声“殿下”,又也许是那人不喜拉扯,只轻轻应了一声。
他跟在殿下身边,看他读书习武,更多时候是坐在院子里发呆,手里抚摸着一把刀,眼神似乎穿过白亮的刀面,越过山与河,落在某处。
他太怕再回灶台后,将心思都放在了如何伺候好这位主子上。
他跪在地上想替殿下上药时,他的主子和他说了除吩咐外的第一句话,“跟在我后面,我学什么你学什么,半年后我带你走。”
有了名字,认全了字,练好了基本功,他们终于要离开了。
一日一夜找不到人,再见时他的主子已经躺在了床上,面无血色,连呼吸都时有时无。
钟老总是来,拉着殿下的手,一遍又一遍的让他再等等。
何霜就跪在那,跟着一遍又一遍的质问自己为什么不跟着去。
殿下醒了,却更不爱说话了,总是看着挂在墙上的刀。钟老来了,还是握着他的手,甚至有一次都哭了出来。
殿下拍了拍钟老的背,轻声说没关系。
第二天钟老再来时是笑着的,何霜在门外听见了,跟着一边笑一边哭。
殿下不再卧床,身子也一日比一日好,离府进宫前,只拿了几本书。
何霜想将墙上的刀剑取下来,却被他眼神制止,他说:“用不上了,保护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