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畴刚刚得知耀州之战的结果时,着实被吓了一大跳,闯贼在耀州大破官军,连克四城,难道自己派去的三万多人马都已经完蛋了?如果是这样,面临的就不止是皇帝问罪的问题,李自成有可能直接打进西安来。
后来他才得知,并不是官军惨遭歼灭,而是李自成玩了一手“我不怕死,你呢?”的游戏,在双方都很虚弱的情况下挑起决战,左光先、曹变蛟、王承恩这些人不约而同地在最后一刻怂了。官军的损失不小,王嘉谟部几乎被歼灭,北路军也逃散了不少人,抛弃物资无数,闯军为此大概搭上了两千来条性命。但是左、曹、王三镇在白水、蒲城收拢败兵,仍有两万四五千兵马,自保有余。洪承畴立刻向蒲城转运物资,让官兵迅速回血。
洪承畴并不怪他们,至少这些人没有轻进冒险,把全部家底都送掉。这次也是他低估了闯军,闯军的行军速度和战斗力都比洪承畴原本估计的要强。
黄河岸边发现了闯军的侦骑,洪承畴判断,闯军应该是要东渡黄河,去山西境内过冬。如果洪承畴打赢了耀州之战,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陕西的压力解除了。可是现在耀州一战没打好,假如闯军去了山西之后杀官破城,闹出大事,洪承畴一定会被追究责任。而且由于闯营不在他的辖区活动,他连补救的机会都没有。因此,洪承畴严令左光先、曹变蛟、王承恩三部兵马,要严防死守,绝不许闯军渡过黄河。
这三位都是有自尊的人,在耀州大大地折了面子,非要想办法扳回来不可。王承恩虽然在耀州之战中态度消极,但那是因为他本来以为稳操胜券,不会出什么大事。现在眼看官军奈何闯军不得,起码的责任感他还是有的,再加上和闯军的私人恩怨,这一次王承恩也卖力起来。
崇祯八年的冬天,马上就要到了。
沈阳再次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不久前,莽古尔泰的同母弟弟德格类“中暴疾,不能言而死”,与三年前莽古尔泰的死状一模一样。
随后,莽古尔泰的妹妹莽古济的家奴冷僧机出首告发莽古尔泰、德格类生前与莽古济曾一同盟誓,共谋大逆。皇太极立刻下令抄检莽古尔泰的家,搜出了十余块木牌,上刻“金国皇帝之印”字样。紧接着,就连莽古济的丈夫琐诺木杜棱都向皇太极“自首”。
莽古济与其同母异父的兄长昂阿拉都被处死,莽古尔泰和德格类的儿子或被处死,或被开除宗籍,连莽古尔泰和德格类的坟墓都被拆毁。正蓝旗被整个拆散,和两黄旗混编,后来又从中分出新的正蓝旗,由豪格和阿巴泰统领。此时的正蓝旗,与当初莽古尔泰统领的正蓝旗已经完全不是一码事了。
莽古济和前夫吴尔古代生有两个女儿,长女嫁给了代善的长子岳讬,次女嫁给了皇太极的长子豪格。此事一出,豪格立刻表示:“我是大汗的儿子,妻子的母亲想谋害父亲,我怎么能与谋害父亲的女人同处呢?”随后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妻子。
相比之下,岳讬就比豪格有骨气得多,他已经身处嫌疑之地,却依然还敢指出,莽古尔泰或许会谋反,但德格类绝不是这样的人。当然,他也坚持不肯像豪格一样杀害妻子来自保。议政王大臣会议指控岳讬包庇逆党,定为死罪。
皇太极毕竟不是那种宫斗思想入脑的蠢材,他深知岳讬这样一个有能力的宗室对爱新觉罗家的意义。当年他继汗位时,岳讬坚定地支持他,后来又立下了许多功劳,倘若就这样杀了他,岂不令人心寒。
岳讬当然不能算个好人,在历次战争中也是血债累累,但他是后金统治集团中比较有头脑的一个,其政治主张与皇太极相同,不能把已经投降的汉人逼得没有活路,至少得让他们暂时做稳了奴隶。当年他作为阿敏的副手入侵朝鲜,阿敏在和朝鲜结盟之后还纵兵劫掠,岳讬劝阻他,不能做这种竭泽而渔的事情。之后他也一直主张,在战场上可以杀人抢劫,但是对于投降的汉人应该优待才是,如果没有汉兵汉将的帮助,没有汉人百姓种地做工,就连割据一方也是做不到的。
所以,这个死罪也就是走个形式,皇太极只将岳讬降为多罗贝勒,罚银一千两了事。瓦解正蓝旗之后,皇太极的独尊地位已经基本确立,金国汗的身份与皇太极也渐渐变得不匹配了。诸贝勒大臣纷纷表示,皇太极应该上尊号称帝。
首先,皇太极确立了“满洲”的族名。“我国原有满洲、哈达、乌喇、辉发等名。向者无知之人,往往称为诸申。夫诸申之号乃席北超墨尔根之裔,实与我国无涉。我国建号满洲,统绪绵远,相传奕世。自今之后,一切人等,只称我满洲原名,不得仍前妄称。”
“诸申”本是“女真”的另一种叫法,但是长期以来,女真贵族也用这个词来称呼本族百姓,所以又渐渐有了“臣民”的意思。“席北超墨尔根之裔”指的就是锡伯族。皇太极的意思就是,当年建立金国的那个女真,是锡伯人的同族,与他们满洲人其实没什么关系。
当初大凌河之战的时候,皇太极在给祖大寿的信中就说:“尔明主非宋之苗裔,朕亦非金之子孙。”皇太极并不希望自己的这个政权被当成当年的金朝的继承者,这只会激起汉人对靖康之耻的回忆,为将来招纳更多汉人增加困难。
后金政权,需要一个新的国号了。
与此同时,在锦州,祖大寿正在审问一个擒获的女真人。
此人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风尘仆仆,神情激动。祖大寿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再说一遍,你叫什么?”
“我叫费扬果,是金国先汗第十六子。”
“费扬果”是“老来所得之子”的意思,往往用于幼子的命名,费扬果便是努尔哈赤最小的一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