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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馥心头沉郁,却没急着开口,好半晌,齐姨娘那扇从后隐隐约约透出血腥气的房门才吱呀一声打开,杨大夫手上沾血,满脸严肃,看着并不像有喜讯的样子,甚至指尖残存些许鲜血,更是看的沈老夫人心惊肉跳,而沈琛见此情景,也是心头发紧,试探着开口:“大夫……”
但沈琛不过刚刚吐出大夫两个字,杨大夫就先打断他言辞,向一旁药童拿来湿热布巾擦拭手掌,冷声道:“是对龙凤胎,没是没了,但那女子身体好,日后还能再怀,这些日子好好照顾照顾吧,老夫先行告辞。”
语毕,这位德高望重的大夫,竟是半点面子都不给,直接带着一众随从出门离开,徒留沈琛面色难堪立在厅中,沈老夫人闻言更是头脑发昏,径直向后踉跄,眼见着就要摔倒,好在携宁点绛两母女及时搀扶,否则这位老夫人便要倒在地上,但此刻她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嘴唇颤抖着:“去给我查!谁这么狠的心,要害我沈家子孙!”
这声动静满是恼怒,周芸唇角稍稍勾起,上前挤开携宁,温和替沈老夫人顺气,眉眼温和,又带着些许危险,在沈馥看来,像是暗中窥伺的毒蛇,只听她温柔道:“母亲莫急,我方才就已经打发叠翠进屋去问,京兆尹审问那犯人,想来初八就会有结果,咱们家的事,他们不至于怠慢。”
话音刚落,房间里头就传来齐姨娘凄厉里带着悲苦的质问声,令沈馥脸色大变:“大姑娘!我不过是孕中脾气不好,责打软玉那婢子几回,你何至于不放过我腹中胎儿,那可是你的弟弟妹妹啊!”
此话一出,沈老夫人脸色立马变得恶毒起来,只因为当初沈馥曾经对她说的那些话,虽然当时她的确相信沈馥,但,如今齐姨娘真的出事,沈馥就是她首先怀疑的对象,沈馥张口想要辩解,偏偏这个时候,周芸的得意丫鬟,叠翠,又捏着齐姨娘衣服上一片带血布料出来,颇为得意的斜睨沈馥:“齐姨娘托婢子将这块布料带出来,说是藏珠院给的东西,她就是穿上后才不舒服,希望阿郎娘子能彻查一二。”
“给我查!”
沈琛骤然暴怒,额上青筋尽数暴起,哪里还有平日自己努力维持的文人雅士模样?这副姿态更是看的携宁心惊肉跳,沈馥咬紧下唇,试图辩解:“这料子送到正院多日,并不只有女儿碰过,还望父亲跟齐姨娘不要做糊涂事才好,更何况送布料的丫鬟是红蕊,前些日子刚被女儿打发去曾嬷嬷处,倘若怀恨在心,故意陷害,也未可知。”
直到这个时候,沈馥才庆幸自己提早将红蕊提拔起来,今日有所用处,她并不觉得用红蕊顶锅有什么错处,这世道就是这样,恶人自有恶人磨,红蕊本非善类,但周芸此刻,唇角却浮现几分得意笑容,凑前伏耳在沈琛耳畔低声道:“如今府中可就泉哥儿一个男孩,大姑娘为泉哥儿做出什么糊涂事也是有可能的,还是体谅体谅吧,毕竟齐氏不过是个姨娘。”
这番暗中添油加醋的话并没有被沈馥听见,此刻冬日天寒,她跪在地上,松亭颇为心疼,上前想要给沈馥垫个软垫,免得自家姑娘冻伤,谁曾想,这副心疼沈馥的作态落在认定沈馥伤害沈家子嗣的沈老夫人眼里,就成了天大的罪孽。
不过一个眼神,重峦那张,古板、时常板着,有些像男人的脸上,就浮现出恶毒笑意,她的棉鞋踩在雪地,发出嘎吱嘎吱的动静,松亭恍若未闻,只认真低头帮沈馥处理着,而沈馥的视线被松亭挡住,没能看见拿着平日里,用来拨火炭的烧火棍的重峦。
鲜红血液从松亭额角蜿蜒流淌,沈馥瞳孔骤缩,猛然抬头,才看见重峦高高抬起的手里,带血的烧火棍,一声,那根黑乎乎的棍子带着破风声再次砸下,沈馥来不及推开松亭,情急之下,只能搂着松亭脖颈,用脊背替她挡下。
虽是冬日,但重峦本就力气大,抡圆的这一下,打的沈馥心口发闷,眼前更是阵阵发黑,乃至口中逐渐弥漫血腥气,正在这个时候,宋肇却披风戴雪,匆忙赶来,看见他当成眼珠子般看重的沈馥这般凄惨,登时目眦欲裂,上前就是一脚狠狠踹在沈琛小腹处,将他踢倒在台阶,又扶起沈馥,口中犹恨:“当初行云下嫁,你应允不纳妾,不过几年就收娼妇入门,我当初也曾这般对你,如今行云去世,你倒欺负藏珠!怎么,欺负我长宁宋家如今无人?”
他这番话说的急,分明动真火,平日里沈琛早就低头,偏偏今天沈琛觉得自己有理有据,立马就要顶嘴,但宋肇是习武过的,这一脚踹的实在,他张口竟“哇”的一下吐出一口血,泼洒在雪地上,还冒着热气,看的沈老夫人心疼不已,上前查看,一时昏头,指责道:“你宋家势大欺人,平日里也就罢了,如今这小蹄子害我沈家子嗣,我们难道还收拾不得?你莫要仗着官位,就行杀人放火之事!”
“我就是杀他又如何,你们有本事就去告告御状,看圣裁之下,到底是谁有道理,老虔婆,你口口声声说我家藏珠害你沈家子嗣,本官问你,人证何在,物证何在?我朝律法,污蔑官家子弟,按、律、当、诛。”
宋肇给气的狠,这么多年的养气功夫霎时烟消云散,又变回当年那个京都里出名牙尖嘴利,姑娘家都能气死的宋家郎君,又挟带官威,风雷之势砸在沈家众人脸上,气的沈琛牙齿咬紧,咯咯作响,周芸却难得一见平静至极,上前道个万福:“宋大人好大的官威,如今物证人证的确没有,但敢问宋大人,倘若人证物证俱在,又当如何?”
“不如何,本官护短,公报私仇,如何?更何况藏珠身为嫡女,依律法,庶出子女在她面前等同奴仆,怎么,宋家规矩这样大?处理几个有错奴仆也要让主子偿命不成?”
周芸霎时噎住,这时候,早就被她通知的府医可算姗姗来迟,周芸这才稍稍松气,先将沈琛扶起,想要让府医医治,沈琛却赤红双眼,嘶哑声音开口:“不用管我,先去查查,齐姨娘那块布料,到底有什么东西!今日我定是要查清楚的!”
这府医脾气倔,偏不听沈琛言语,兀自拽来沈琛手腕探脉,确定没什么性命之虞后,才冷冷松开,上前打开药箱,极为细致戴上手套,捻起那块沾血布料,置于鼻尖轻嗅,却骤然脸色大变,似是不敢相信,又摸出瓷瓶,将瓶中液体滴在布料上头,只见原本鲜亮的衣料上,瞬间弥漫开不祥的沉沉蓝色,府医这才算做完,转身向着沈琛抱拳行礼道:“齐姨娘衣料上头有颇重的红花,但依小人看来,这红花似是刚下不久,否则的话,应当在下药当日就流产才对,如今的份量,经过几日弥散还有这样重,倘若当日就下,想来应该当场流产。”
周芸听见府医前半句话兀自欣喜不已,本以为府医能帮自己坐实沈馥害人事实,偏偏后半句,又无形替沈馥洗清部分嫌疑,这会儿沈琛正在气头上,倘若是平时,早就对沈馥下手,但,如今宋肇护着沈馥,他就算想对沈馥发火,也无可奈何,而沈馥闻言,倒对这位年轻府医高看一眼,这会儿松亭受伤,她不由得开口相求:“赵先生,我这婢子受伤,您是否能帮着看看?”
那年轻府医清冷脸上此刻才出现人应该有的诧异神情,他的视线从沈琛脸上挪开,最后落在松亭满是血迹的额头,还有沈馥唇角若隐若现那点血迹上,脸上浮现出颇为古怪的笑容:“大姑娘倒是良善,千金之躯,替一个丫鬟挡,这般善良的人,倘若能对幼子下手,我是万万不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