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康元年八月初六,乐家祠堂如期开了,飒飒西风中族老们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睁睁看着乐则柔正式站在祖宗牌位前接过印信,成为乐家第十一代家主,也是乐家第一位女家主。

    整个过程异乎寻常的顺利。

    无他,乐则柔已经把事情做绝了,现在的局面没人能收拾,要么选她,要么一起死。

    而乐则柔接过家主印信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设宴请五姐姐乐则宁。

    金银蹄酥烂,一啜鲜鲜美,燕窝八仙鸭子甘醇,莲叶羹用的是包豆沙的糯米圆子,清香又甜,更不必提精致的藕粉桂糖糕和鹅油卷等等点心,花厅里,琳琳琅琅摆了一大桌子。

    “多谢五姐姐相救,否则我恐怕都化成灰了。之前情势危急,怕给姐姐招致麻烦,现在总算能正式谢姐姐一回。”乐则柔亲自执壶,为乐则宁斟了上等金华酒。自己先满饮一杯。

    乐则宁眼波流转,举着酒杯一口饮尽了,将杯子清脆撂在桌上,打量着手边的礼单说:“你不必谢我,当初你借我银子了,我也不打算再还,你这份东西我收下,咱们就两清干净。”

    乐则柔真是服了她这张嘴。

    乐七姑的人情,乐家家主的人情,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就她避之不及的样子,从来不会好好说话。

    其实乐则柔一直琢磨不清楚这位五姐姐,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犯险救她。她被救出去,老太爷早晚要疑心那只小狗,乐则宁不会有好果子吃。

    她们以往没什么交情,乐则宁又不会未卜先知,那时候料不到乐则柔能掌控乐家,救她图什么?

    但乐则柔从不是钻牛角尖的人,不管为什么,救了就是救了,这没得说。

    她又给乐则宁杯中续上了酒,嘴上依然说感谢的话。

    乐则宁嘴角微微挑着,艳丽的脸庞泛上讥嘲,她嗤笑一声,“用不着装模作样,我知道你瞧不起我。”

    乐则柔有点儿懵。

    “你天生就高高在上,什么都有,从来看不起我们。”

    “五姐姐想多了,我从未看不起谁,大家都是一样的。”

    “别说你没有!”乐则宁猛地仰头灌了一杯酒,冷笑说:“你自己根本不知道,你眼睛里从来,从来没有过我们这些人,眼神跟看猫看狗一样。不,你连看都不看一眼,连太夫人也都不看一眼。你高高在上,谁都不怕,你看我们争夺夫婿争夺宠爱,心里一定笑话我们这些人是小丑吧。”

    乐则柔一时语凝。她确实,不太关注姐姐妹妹们。她们从小就是两个世界,乐则柔跟着父亲吃沙子的时候,姐妹们正赏花作诗,她拨算盘珠子拨到十指流血的时候,姐妹们正在谈论女红针线。

    但乐则柔不曾笑话过谁,各人有各人的命运,如果不是她丧夫丧父,她也会像这些姐妹一样活着,没什么可看得起看不起的。只要人品不差,不害人,乐则柔就看得起。

    乐则宁没滋没味儿地垂眸笑了一声,不知道是在笑乐则柔还是笑她自己,“小时候我觉得你惨,没少笑话你,嫡女又怎么样?还不是要在家当老姑娘。一年到头在外面跑,灰头土脸的。哪像我们,只要安安生生高高兴兴,风吹不着日晒不着,嫁个如意郎君生几个孩子,这辈子万事大吉。”

    “可后来我才明白,你多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