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还温热的血液顺着高台漫延,眨眼将红毯染作绛色。瑟缩在角落的聂皋呆愣愣的盯着任齐渐渐冷硬下去的尸首,心中绝望无限向上翻涌——任齐已死,他这个墙头草样的证人自然再无大用,就算渡玄山的人肯放过他,他那痛失妻女又骤然得知了真相的师父会放过他吗?今日与会又被任齐算计,一时失了抵抗只能的宾客们能放过他吗?
又或者再退一步……他能放过他自己吗?
聂皋哆嗦的抬起双手,垂头注视着那苍白而毫无血色的掌心,他自知今日过后他已再无活路。这么些年为了追名逐利他不知自己到底做过多少恶事,更不清楚他究竟是失亚于得,还是得差于失!
可惜他没有回头路了。
聂皋看着掌心,忽的爆发出一阵似癫似狂的凄厉大笑,他双手运功,颤抖却又决绝的拍上自己的顶上三花,经脉寸断,丹田逸散,他终究死在自己的掌下——
那年拜师之时,仲明曾问他为何修行。
他说他想要悟道长生。
而今道不曾悟得,长生亦是虚妄。
不过大梦一场。
聂皋气绝,仲兰泽被炼化成傀儡的躯体亦彻底崩散,仲明茫然失措的张着眼睛,眼睁睁看着他挂念了近二百年的女儿在他怀中化作一抔烟尘,霎时间万念俱灰。
他的双眼干涩,已流不出泪了。
“兰泽……”仲明几近失声,眼珠木然轮转,发直的目光扫过角落中逝去的聂皋,又扫过任齐身下干涸的血迹和满地的狼藉,他神魂战栗,心魔频起,短短一息间便已跌落数个境界!
稳坐原位的九方云微见状垂眸一声低叹,自袖中扔出块雕作玉佩状的法器,双手迅速结起印来。仲明怔怔仰头,只觉空中有什么散碎了的东西被涌动的灵气拉扯回来。片刻后九方云微收了印,一言不发的将那玉佩塞进仲明手中。
“仙尊?”仲明微愣,接过玉佩懵懵懂懂,九方云微淡着神色扫了他一眼:“你女儿的魂魄。”
“兰泽?”仲明眼中一亮,连忙捧起玉佩,小心翼翼打入道精纯灵力,带着雾气的白光一闪,他果然见到了蜷缩其内的魂魄。
“仙尊、这、这……谢谢、谢谢您!”仲明大喜过望,欣喜之下竟是语无伦次,九方云微面上却看不出半点轻松,他微微晃头:“别急着高兴,这东西只能保她魂魄百年不散。”
“生死血契作用下,她现在魂体虚弱至极,是投不得胎的,你得自己想办法温养,这纳魂玉可保她百年无恙,百年后她仍未能魂归地府……”后面的话他不曾说完,但在场众人已然心知肚明。
如果百年后仲兰泽的魂魄仍旧如此虚弱,除了魂飞魄散她再无路可走。
九方云微叹息,当初他搜寻风承影的散碎的魂魄便用了不止百年,否则他何至于将她的残魂一次次送入轮回?好在化神修士神魂强悍远非常人可比,残魂转生到也无甚大碍,只是聚齐后的头几十年神魂不稳罢了。
至于仲兰泽。
若非她母亲的魂魄自始至终的拼命保护着她,她只怕都撑不过灵火烧灼,更别提有机会入此纳魂之器了。
“百年……”仲明出神呢喃,半晌后庄重又虔诚的冲着九方云微行了大礼,“多谢仙尊提点,百年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