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着蓝底子菱花图案的槅扇透进来的点点日光,林夫人满意地打开手中的夹江五皮纸,那是一份肖仿周秉笔迹且摁了朱泥手印儿的休书。
“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叶嬷嬷也高兴,在一旁小声地提议。
“只要把这个东西往衙门里一送,那谭氏就成了下堂妇,连冤都没地喊。只是这样背着人,二爷和老太太那里都不好交代。
不如把这件事在信里细细说与江州老家,让老太太以为这是二爷自个儿的意思,您也用不着出面做这个恶人……”
林夫人点点头,笑得尤其踌躇满志。
“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其实我也是这样打算。驿馆的书信本来就慢,这一来一往的也许就会拖到年底去,到了那时候秀哥就是对谭氏还留有什么心思只怕也淡了。
荣寿公主年轻貌美身份更没得挑,那谭氏就是给她提鞋都不配。我的秀哥儿又不是傻子,难道连这点儿好歹还分不清?”
林夫人算盘打得精妙,又一心想拿儿子攀高枝。
在她想来,老太太再喜欢谭氏也越不过一手带大的亲孙子。只要说休妻另娶其实是周秉自个的意思,一切都能顺利遂愿。
她踌躇满志之余,根本就没有考虑过那谭氏如今无父无母家中又没有亲兄弟。如果被周秉休弃,值当就是断了谭氏的一条活路。
夜深了,南平从厨房里端了红枣百合解酒汤。心里估摸着自家主子已经快要醒了,赶紧快走了几步。
一推开门就见那人直直僵坐在床榻上。
一双布满腥红血丝的狭长凤眼听到动静猛地扫过来。
在那一瞬间就像暗夜里蛰伏在草丛当中的凶猛野兽,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要扑上来撕碎人的迫不及待。
南平吓得一突,手上的提盒险些掉在地上。忙小心地贴门站着,殷勤地挤了个笑脸,“爷,醒了怎么不叫我?”
周秉眨了眨眼睛仿佛才回过神来,垂下头不知在想什么并没有答话。
过了好一会儿才动了动身子,僵硬地抬起手,就着桌上的烛火细细地看着右手指甲缝里那一抹几乎不现的红痕。
脸上神色变幻莫名,良久才长长地嘘了口气。
从南平所站的角度望过去,周秉的后颈和挺直的肩背几乎成一条削薄的直线,整个人就像一把随时准备出鞘饮血的利刃。
但这个小厮素来心大马虎,虽然看见了却一晃而过。
只草草以为是自家主子宿醉难受因而心气不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