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心有所感,还是如今身在江霖,沉默许久的萧相终是开了口。
“此刻将那些无关紧要的棋子揪出来,为时尚早,圣上还是心急了些,既能忍得了这么些年,又何必急于一时,如若心忧百姓,只需遣人暗中护住即可。”
听得萧相此言,圣上平静如水的眸中顿起波澜,可开口时,却又恢复了平静:“非是朕心急,只是任由他们这么胡闹下去,怕是坏了我朝根基...雁北乃是齐晋重地,不容有失,更何况他们早已不满足于雁北之地。”
萧相闻言,只是再度捻起己方之子,在面前棋局之中,自行对弈起来,圣上见萧相不言,执子对局,已是会意,凝神望向棋局之中。
几度变换的棋势,只在适才交谈之间,倒向了自己一方,那落子之地,饶是自己适才冥思苦想,几番斟酌,都不曾发现。
“这是...先生之意?”圣上开口,带着些许请教之意。
见萧相不言,圣上略作沉思,开口明言:“宗妄此人,擅察人心弱点,虽当年...一战后,不敢再妄动,可觊觎我中原之心,从未消过,雁北一事,朕怎会不知是他在暗中作祟,只是...”话至嘴边,圣上闭口不言,一双眼神,却是紧紧望向眼前的老人。
萧相当然明白,眼前的圣上言外之意,指的正是自己手中八万精锐,云淡风轻便已岔开了话题。
“弈棋之道,不要在乎几子得
失,想要连根拔起,还需再静待些时日,高登一子,甚是精妙,只可惜他兄长摇摆不定,自绝后路,至于那人...咳咳。”萧相以棋示君王,言及一半,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想要端起面前酒盏压住胸腹内的灼热,可药酒将将入喉,换来的却是咳嗽的更为剧烈。
“噗—”
一丝血迹,出现在酒盏之中,蜿蜒游弋在药酒之中,似是彰显了老人垂垂之姿。
犹豫片刻,仍是起身,圣上欲唤门外侍候的忠齐前去请太医来看,却被萧相伸手阻拦,此时的萧相眸中疲态更盛,眼神无光,但适才圣上犹豫之态已尽入眼帘,老人带着疲惫开口。
“虽不知圣上为何要解了万钧兵权,押解上京...咳咳,有他在雁北,宗妄小儿或许还有几分忌惮,莫要因小失大,百姓为重。”
提起万钧,似是触碰到了龙之逆鳞,言及百姓,圣上更是平静,不过这平静之下,却暗含波涛,本是弃了棋局的圣上,亦学萧相一般,从棋罐之中捻出棋子,于指尖把玩,灯火闪动之下,更是瞧不清天子心思。
那枚在指尖游走的棋子,正如这天下苍生一般,被布局者玩弄股掌之间,圣上瞧着棋子,又瞥向老者,犹豫片刻,毅然落子开口。
“先生教过的,落子无悔。”
老人闻言,虽是眼露疲态,却已恢复了先前之姿,恭敬开口道:“天色已晚,臣已是年老体衰,还望陛下
垂怜。”
话语虽轻,却含逐客之意,君主臣仆,自古之道,若是旁人见了此等臣子向天子下逐客令,只怕要惊掉了下巴。
不过天子却未因此动怒,只是手中玉持快速地捻动着,一双眸子在老人病容上瞧了瞧,平静开口:“先生为我齐云尽心劳力,在边关多年,此番回京,好生修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