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行他娘去世时,他才三岁,和他爹娘睡在地主家的牛棚里,那小小的屋子尽是牛矢味,天还没亮,他爹就要起床收拾牛棚,然后出去放牛。
他跟娘能多偷会懒,在草窝窝里多睡会。他那疯娘,时而傻来时而不傻,不傻的时候就抱着小小的他,日头从土墙坯缝隙照进来,他爹抖草料的浮尘就在那一道道光线下时上时下。
那时候,疯娘的怀里是暖的,也是秦行记忆里关于娘最清晰的记忆。娘死的时候他还太小,也不知道娘究竟是怎么落得水。她疯疯傻傻的,爹放牛时也要用绳子拉着她,不然她总是乱跑。
他娘落水一事成了父子二人从不再提的禁忌,直到长大后,秦行才听人说,他娘跳河那天,傻病突然好了,然后就跳河了。
谁想给人当一辈子奴,吃住都和畜牲一起,生下的孩子还是奴呢,他娘估计是清醒后看到家中情况,不堪忍受,这才跳河自杀了。
他早已忘记娘的脸,可那根早被剪断的脐带,似乎又跟着新名字重新连上了。
秦行想,秦少爷真好啊,他还想给他脱奴籍,他怎么才能报答秦少爷?
“少爷,你就是叫小的去死,小的也心甘情愿!”心神激荡之下,秦行说出自己能想到的最大的报答。
秦扶清哈哈大笑,然后连连摆手:“他日我若真无端叫你去死,那肯定就不是我了。我不要你死,只想你接下来听我安排,可能做到?”
“少爷说什么小的就做什么!”
“好,我要你半年内学会念书写字,可能做到?”
“啊?”秦行困惑地挠挠头,他还以为少爷要他做什么呢,怎么都没想到竟是让他读书写字。
“怎么,不愿意?”
“不不不,”秦行慌的口齿不清,读书跟让他读书放牛比起来,当然是读书好,少爷是为他好,“小的当然愿意,只是小的不过是个放牛人,又天生愚笨……”
秦扶清笑道:“孔子有云,有教无类。你从小放牛,便不会说自己不会放牛,可你又没读过书,怎么知道自己就学不会读书呢?”
“少爷,小的知道了。”
殷杰见状,摇头笑道:“扶清,你还真是好为人师,我真怕哪日你也效仿孔夫子,教出三千贤来。”
秦扶清最爱劝人读书学习,不分男女,也不分老少。
他把家中兄弟都带到县里,送他们去私塾就算了。就连他家里的姐妹,也都识文断字,不说会吟诗作对,可也能写得一手好字来。
若不看秦家房子,单看他那些兄弟姐妹们的本事,谁也想不出来这竟是一家农户的孩子。
殷杰也是农家子,正因他家也在农村,才知道秦扶清做到如此有多难得。
至少,他爹的兄弟们做不到秦扶清父辈那样拧成一股绳,自然,他也做不到一片赤诚地对待堂兄弟姐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