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草原大公主祁戎领飞鹰骑,在初春这个按理说草原绝不可能进攻的时机以闪电般的速度连克三城,最终逼得凛州牧钱荣在守将燕长风关城死守,弹尽粮绝的情况下毒杀了燕长风,降于草原。
那场战斗至今是纪国人心中阴影,草原儿郎的嗜血和杀性在这一场仗中体现的淋漓尽致,直到纪国被迫拿了数千斤盐铁和千匹绫罗绸缎议和,换回凛州三城,他们才发现这群草原人敢在春季冰刚刚化开时就开始攻城的缘由。
——整个飞鹰骑只带了十天补给,一开始就是以破釜沉舟之势横扫的白鹰城,在进城之后烧杀抢掠,在血海之中搬空了白鹰城存粮,向下一城继续进发。
简单来说,这个缘由就是率领飞鹰骑的祁戎是个疯子,还是个相当聪明并且心狠手辣的疯子。
心狠手辣到在纪国的话本里都将祁戎写成因为天生有缺迫不得已男扮女装的儿郎,因为那群男子实在不敢相信,这位刀下亡魂无数,凶戾残暴的草原名将居然真的是个女人。
“你们的燕将军是名良将,我一直期待着跟他交手,”正在荀诏默然不言的时候,祁戎一声低笑唤回了她的思绪,纪国长公主抬起眼睛,就见草原的雄鹰正垂着那双在火光下透着红的眸子,饶有兴致的打量她,“可惜那位钱州牧却是个孬种——我原以为纪国人从小读什么劳什子圣贤之书,至少也该有些气节,未想到孔孟之言也能被读到狗肚子里去。”
“如果对戎俟利发而言,钱荣是条谁给肉骨头就跟谁走的狗,”荀诏忽然道:“那燕将军是什么?”
“千里马,”祁戎斩钉截铁道:“若他为我帐下将领,即使不能成为夜下奔袭之鹰隼,也必为驰骋千里的良驹。”
“那么,戎俟利发。”荀诏仰头看着祁戎,“你要不要和我打个赌?”
祁戎换了个抱臂的姿势,但没打断荀诏。
“我少时曾是纪国最受宠的公主,也因此得以步出深宫,在女诫规矩之外学些策论之言……得以师从大儒裴理,若要算来,燕将军还是我的师兄。”荀诏轻轻舔了下嘴唇,一双清冽的眸子和祁戎对视着,慢慢道:“我想与戎俟利打这个赌,赌的是我的价值。”
祁戎盯了荀诏一会儿,忽的就笑了。
荀诏无声的看着女人那双狼一样的眼瞳,她知道自己的算盘会被祁戎看的一清二楚,她也知道这个赌从一开始赌的就不仅仅是自己的价值,准确来说,在祁戎冲出来握住她持剑的手的那一刻,原本在纪国长公主心中逐渐成型的计划就硬生生被腰斩且拐了个弯。
阿史那的大公主当然没有必要帮一个纪国人。
但作为一个在权利中心游走的女人,荀诏相信,祁戎确确实实的需要另一个与她性别相同的人。
这是她唯一且独有的优势,而她现在在以此作为赌注,赌的手心微微出汗。
草原苍苍茫茫,星垂四野,最终她等到了阿史那的雄鹰垂下眼眸,在噼里啪啦鞭声中慵慵懒懒道了声好。
荀诏猛地松了口气。
“不过,”未想祁戎一句话又把她的心挑了起来,“最近无甚大战,只能偶尔打打小部族,能让你建功立业之处也不多。”
“老师所教,也并非只是攻城拔寨之事。”
“若你拿不出什么所成,使纪国长公主的身份价值重于你的价值,”祁戎应了一声。女子一双眼睛在夜色下显得深沉至极,只有瞳芯处映着远处火把上的半簇火苗,声音带着草原上风的沙哑:“我不会再将你送给阿里克和子都,在我的草场或飞鹰骑内寻一个俊美些的儿郎,就是你唯一的归宿。”
她解下腰间短刀,随手抛给荀诏,转身上前,走上终于抽断了马鞭,在堪堪来迟的镇远将军劝说下丢掉半截皮鞭,瞪着阿里克不断喘气的库舒可汗身侧,胭色的唇勾起一抹极淡又艳丽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