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清日高,清明雨后的好日子,空气中风略带湿润与淡淡的青草香味,那浦子口便的一家酒楼,也是因为武宗来南京的消息不胫而走,这用来歇息等候渡船的酒楼坐着不少的人,酒楼的掌柜一脸笑容,恍若一张菊花长在脸上摆动着那一个算盘,仅有的两个伙计忙的不可开交,里里外外端茶送水,却也是没有怨言,毕竟这些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做人,哪里会跟钱过不去。
十余张方桌都坐满了人,有四口之家,有行走商贩,所谈论最多的也自然是武宗南下南京一事,各自谈论各自的看法拙见,有认为这是兴师问罪,有认为是过来商讨些事情,凡此种种,皆是好奇之心。
十几张桌子当中最为不同的便是那穿的一身雪白的女子,女子眉眼略为俊俏,不似寻常女子那般柔顺,给其带上了不少的英气,举杯饮茶带着十足的淡然和优雅,让人不经意间就被其吸引走了目光,有一些喝酒上头的泼皮毫不掩饰自己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女子,不时和同桌的几个说几句不齿的浪语,这女子却也是没有丝毫动作,只是饮茶吃菜。
原本还心有些许顾忌的泼皮见女子没有动静,权当是这女子怕了自己,当下酒气化作胆气色气,起身朝着女子走来,同桌的几人也是哄然大笑,嘈杂一片。
“爹爹,那个姐姐好像有危险!”酒楼的一角,坐着中年夫妇和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十分俏皮,睁着一双大眼睛忧心忡忡的看着女子方向,那中年男子双眼饱经风霜,粗粗扫了一眼便收回了眼神道,“新月,专心吃饭,他不会有什么问题,如此女子能够安然行走天下,若说没有自己的本事,是断然没可能的。”
说罢,还没有所动作,就看见那醉酒的泼皮刚开口一个字,就被女子一袖子甩出了酒楼之外,只是一震,就将其手脚四根大骨震断,倒在地上发出凄厉的惨叫声。那同桌的伙伴见此,皆是起身怒目而视喝问,“阁下如此作为,不觉得手段有些过分了吗?”
女子瞥了三人一眼,双眼中没有半点波澜,不吭一声继续饮茶,右手慢慢的敲打着桌子,看似随意的敲击声却是让三人的心脏一紧,登时面色一变,转身话也不说半句直接朝着门外逃去,他们三人,各有些粗浅功夫在身,感受到心脏的窒息之后,便很是清楚自己生死无非是这陌生女子一个念头的事情,出门还算义气带走自己伙伴,四人眨眼便消失不见。
中年男子略有忌惮的收回了目光对着自己女儿使了个‘你看如此’的眼神,便不再看向那女子,虽然只是冰山一角,但他林平金林镖头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很是清楚那女子的本事比自己这化劲巅峰还要高上不少。
女子没有因为几人打扰而坏了心情,将这酒楼的碧螺春又慢慢饮了一口之后,放下银两便走出酒楼,许久未曾归乡,这家乡独有的茶也是许久未曾喝过了,第一次喝,还是在那个长辈那里喝的,立足浦子口渡口,看着上新河渡船缓缓朝着自己驶来,武当山问道二十年的朱嫦笙看了看自己的一身白衣,眉眼之间流露出几分遗憾,踏上了船。
南京城,武宗在当着一众南京城百官面前给了朱长训一个世袭罔替的名号,朱长训一脸淡然的接过圣旨,而其身后,纵使极力压制,朱云海嘴角还是忍不住的勾起了笑意,有此帝令,他朱云海便是多了一分保障。
武宗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办好此事便匆匆收拾人马摆道回顺天府,似乎有何等大事根本等不及欣赏下这江南的美景,而其这一来一回不过一天时间,却是给整个江苏省都带来了或多或少的影响,毕竟当朝大明皇,可是除了太祖太宗之外掌握话语权力最高的一代,所做决定,百官无敢不从!
不管天下如何风波诡谲,朱嫦笙施施然的走到南京城城门之下,二十年未曾归乡,看到如今的南京城比当年还要繁盛了数倍,街上的商贩叫卖声是如此的与山上的香火声不同,陌生之中的熟悉,让朱嫦笙的脚步不由的停下,看向了街边那卖着糖葫芦的商贩。
串葫芦的是一个老头,精神还算矍铄,笑着脸将手中沾满糖浆的葫芦递给眼前的小孩子,擦了擦手便看到那负手站在那边一身白衣的朱嫦笙,目中流露出几分疑惑,又连忙揉了揉眼睛,看到朱嫦笙脸上的笑意之后,模糊的记忆牵动了数十年前,方才想到了往日那站在那边,身穿一身红裙子的小女孩也是带着一样的笑容,释怀的一笑道,“小女娃,好久不见了。”
“是的,好久不见了老伯伯。”朱嫦笙欢快地蹦跳到老头的糖葫芦摊前,看着老伯皱着小鼻子哼道,“老伯伯,给我也来一串,山楂要最酸的!”
“好好好,老伯都知道,就你这小姑娘打小喜欢吃酸的,也不知道你小脑瓜里想着些什么。”老伯打趣之间,手上动作不慢,挑了几个酸味重的山楂裹上一层糖浆递了过去,“这些年都去了哪里?都好久没看到了,那个带你来吃糖葫芦的叔叔呢?”
朱嫦笙接过糖葫芦怔怔出神道,“谁让我喜欢吃醋呢?这些年都跑去为我那叔叔做点事情了,老伯没看到也是正常。”
朱唇微张,朱嫦笙咬下一口糖葫芦,酸甜味道混合在一起,幸福的让自己眯起了眼,而酸甜味过后,便是满口的苦涩,今时往日,虽是同一个糖葫芦,但朱嫦笙却不是以前那个小女孩儿了。
“这样,你那叔叔不说其他,人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幅画。”老伯伸出了一个大拇指赞叹,两手舞动间又是弄出了两个糖葫芦道,“女娃娃,带两个回去给小辈吃,都是甜歪个人的,小孩保管爱吃,姑娘长大了,还是穿白的合适,好看!”
朱嫦笙眯着眼接过了糖葫芦,看了看自己一身雪白笑道,“是呀,长大了!”
长大了,一身白衣无人看。
告别了老头子之后,朱嫦笙的脚步反倒是慢了下来,反正也到城中了,不差那么一点点路,看着南京城一花一草的变化,倒也是自有一番乐趣,二十年过去了,还留着的都是真的有一手的老店,这些店,朱嫦笙小时候倒是或多或少的都吃过,带自己吃的,自然也是那自己心中无比伟岸的朱据北。
“等会带云华好好吃一吃,来南京这么久,不知道吃了多少家了,也不知道南京这里还呆的习惯不?”朱嫦笙自言自语,脚步却已是不知觉的走到了福王府门口,眼前的三个石阶仍然未曾变过,不禁想起自己那一个雨天,就看见云华在这里哭倒过去,而自己也同样在雨中淋到昏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