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全黑,保和殿上琉璃瓦上白雪皑皑,檐角依稀可见小兽的轮廓,殿内金砖铺地,温暖肆意。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抵是从未在除夕宴接二连三出事,饶是这道浪波走向截然相反,原是热情洋溢的宴席,此刻心照不宣地放低了声音。
东梢间暖阁内,地龙烧得通透,龙涎香久久不散,烟雾缭绕,紫檀木雕花罗汉床上,顾皇后半坐半躺歇着,黛眉微蹙,容颜隽秀却略显疲惫。徐太医把完脉,恭恭敬敬地退在一边,韩若躬身候在一旁,顾锦瑟则是坐在床边,贴心地替顾皇后挪了挪隐囊的位置,好叫她靠得更舒服些。
暖阁外,裴泽坐在纯金镶边的轮椅上,双手落在扶手处,上半身挺拔如松,神情寡淡,而顾易则是站在一边,干等着着急,时不时焦灼地往里望上两眼。
皇上神色阴沉地离开后,殿内哗然一片,但在顾皇后的主持下,宴会继续,谁料左右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御膳房呈上了一道葱油鲈鱼,一向端庄从容的顾皇后竟掩袖干呕,座下不少夫人都是经历过的人,不知谁说了句“皇后恐是害喜”,当即便有人去唤了太医过来。
顾皇后知道这事瞒不住了,默许了宫人扶她进暖阁稍作歇息,待徐太医匆匆而来把脉确认后,立刻就有人去通知了御前太监。
顾易父女闻此消息,难掩激动,顾皇后名下只一位六公主,多年没能有孕,如今身怀子嗣,于公于私,都是天大的好事。
皇上很快就来了东暖阁,一眼扫过顾易和裴泽,他未作停留,径直去了里间,正好看到顾皇后干呕不止,神色顿时紧张起来。
“皇后!”帘子掀起又放下,皇上疾步走进,顾锦瑟很自觉腾出了位置,并向皇上福礼,皇上一双眼睛只盯着顾皇后,自动忽略了身边的一切,他大步上前,坐在床边,一手轻拍孤皇后的背,一手握住顾皇后的手,见顾皇后干呕地厉害,眉心不由得一蹙,语气缓和温柔了几分,“怎么样,可觉得好些了?”
顾皇后容颜虚白,接过韩若手中的帕子拭了拭嘴角,眉目温柔,但又卷了一层疲惫看向皇上,“臣妾多年未孕,身子骨不再如当年,孕中反应大了些,倒是叫皇上担心了。”
“你是朕的皇后,怀着朕的子嗣,如何叫朕不担心?”皇上神色喜悦,言语温和,一只手紧紧握住皇后的,帝后相视一笑后,皇上才腾出空看了眼徐太医,“徐太医,皇后有孕多久了?”
徐太医心头忐忑不安地跳了跳,他头不敢抬,叫人看不清面上的异样,低头道:“回皇上,再十日便满三月了。。”
“三月?”皇上微惊,看看皇后又看看徐太医,欲言又止,顾皇后心中了然,不愿为难徐太医,轻轻道,“这一胎来之不易,臣妾身子虚弱,未敢声张,只想过了头三月再告诉皇上,徐太医尽心尽力为臣妾安胎,是臣妾不让徐太医说的,望皇上恕罪。”
思及顾皇后曾小产,皇上心中的不快淡去了几分,他无可奈何得轻叹道:“朕心疼皇后还来不及,又怎会怪罪。”说罢,又看向徐太医,“徐太医,即日起你便是太医院副院使,好生替皇后安胎,太医院一干人等徐太医自行安排。”
幸福来得太突然,徐太医受宠若惊,忙伏拜行礼:”谢陛下恩典,臣自当尽心尽力,万死不辞。”
皇上神色稍霁,伸手覆上顾皇后的小腹,那里悄然微其,宽大的手掌隔着衣物,虽然什么都感觉不到,但皇上眉目含笑,真觉得自己已经感受到了其中的生命。
帝后相视一笑,暖阁的氛围顿时温暖了不少,徐太医和韩若都躬身不敢抬眼看,可顾锦瑟却是全须全尾看了遍,心头暖暖的,打心眼里替顾皇后高兴。
暖阁内温情四溢,皇上抬眸看了眼顾皇后头上的凤冠,忍不住又是蹙眉,“都是有身子的人了,怎么还带着凤冠,韩若,给皇后去冠,小心别压着……”
顾皇后抬手,制止了韩若,不好意思道:“皇上,这是保和殿……”
外面还有诸多大臣,皇后乃一国之母,皇上想了想,“皇后还是回坤宁宫歇息吧。”
“今日除夕宴,臣妾还要同陛下一起守岁……臣妾在暖阁休息便是。”
顾皇后执意的样子,顾锦瑟看了都忍不住多想,她这个姑姑哪哪都好,可就是太好了。